陸航接過陳元元的本子，紙張還留有一絲少女的香氣。

上方用圓珠筆端端正正的寫著一行行代碼，旁邊還有蠅頭小字進行了注釋。

這是用Ada語言編寫的小程序，從歐洲傳過來，是一種比Fortran語言和C語言更復雜和專業的工程語言，又稱為高階組合語言。

它可以比Fortran語言實現更多的功能，并且性能也更強大，能滿足大規模的編程，使程序的容錯率和代碼的靈活性大大提高。

但是難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陸航雖然不太懂這種語言，但從陳元元簡潔干凈的草稿紙上、還有言簡意賅的注釋中，發現了一種類似數學公式的美感。

數學與編程差不多，通過將前一道方程的解析代入下一道方程，就可以得出新的解析，一步步遞推。

那些天賦差的學生，往往會寫的一團糟，留下太多冗余且不必要的計算步驟。

而天賦好的學生，會盡可能精簡掉無用的步驟，來保持方程的簡潔之美。

程序員也是如此，一個好的程序員總是能寫出簡練而整齊的代碼。

那些無法將冗余代碼處理干凈、無法壓縮代碼行數的學生，永遠都寫不出好的程序！

畢竟這個時代的計算機，可沒那么多內存讓人寫一堆垃圾代碼。

陸航看完了陳元元寫的Ada程序作業。

她用一行行代碼和數字組成了一套復雜的程序指令，每一行的娟秀字跡都注釋著前后指令的關聯。

這些指令環環相扣，蘊含著外行人無法讀懂的內在優雅。

陸航忍不住夸贊道：“寫的很不錯呀，這個程序是做什么的？”

被人美美夸了句，陳元元有點不好意思道：

“它能根據燃料壓力，調整火箭發動機的推力……”

陸航不由得對這姑娘刮目相看了，“火箭發動機的變推力調節？這是你自己想到的還是老師提到的？”

所謂變推力，是指發動機能在程序控制下，根據不同的需求從噴管釋放不同的推力。

假如一臺100噸推力的夸父-100發動機，變推范圍為20%~110%，即意味著它最小能釋放20噸推力、最大釋放110噸推力。

這將使火箭的功能多樣化。

對于軌道轉移、交會對接、星際探測，甚至是一級火箭的地面回收，擁有巨大意義！

而可惜的是，前世的大夏由于技術落后，直到21世紀才嘗試研究火箭發動機的變推力調節。

而那時大洋彼岸的SpaceX，甚至已經完成了獵鷹九號回收。

沒想到這條時間線的大夏，在這所東航大學，竟也有人具備如此前瞻性的眼光。

陳元元支支吾吾的說：“我自己瞎想的……是不是挺傻？”

陸航卻擺手，認真的對她說：“一點也不傻，你的想法很好。不過干嘛不去機房，非要在紙上寫代碼呢，這個程序不丟人啊，反正我看行。”

“謝謝。”

陳元元嘟囔了聲，“我機時只有2小時，只能先寫好腳本，再去上機。”

陸航恍然大悟，似乎明白她的處境了。

按理說這種編程的作業，應該是以組為單位提交。

一個組的學生就算每周只有2小時的上機配額，湊一湊也夠寫完程序了。

不過陳元元這個社恐，上課沒人幫忙占座，小組作業也沒人搭檔？

如果要一個人完成編程作業的話，那每周2小時確實不夠用。

東航機房的那些電腦，光開機關機、讀取軟盤存檔，機箱都得嗡嗡轉半天。

陸航覺得她有點可憐，不過倆人也沒熟到刨根問底的程度，就不方便過問緣由了。

這時，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以這姑娘的天賦和專業度，或許能幫自己省不少事。

于是陸航笑瞇瞇問道：

“我這兒有一張計時上機卡，大概還剩6個小時的額度，你想要不？”

陳元元實誠的點頭，“想。”

于是陸航盛情邀請她幫忙，

“明天跟我去機房，給我寫的程序捉個蟲，只要能正常跑起來就行，不用做任何優化。反正捉完蟲剩余的時間都歸你了，怎么樣？”

陳元元聽完，小臉愉快的點頭：“好！”

于是周二的時候，倆人約好了上午八點在主教樓的機房門口會和。

陸航閑庭信步的趕來時，發現陳元元已經提前等在那里了。

深藍色的校服T恤勾勒出窈窕的曲線，胸前隆起的校徽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不少路過機房的男生都會忍不住回頭看她。

這些視線令原本就不擅社交的女生更加窘迫，她低垂著眉眼不敢與任何目光對視。

直到一只手臂在眼前揮了揮。

陸航笑道：“等多久了？”

陳元元嘴唇微張，“剛來。”

“走吧，跟我進去上機吧。”

陸航招了招手，陳元元便跟了上來。

倆人當著管理員的面穿好鞋套，又檢查了幾張軟盤，才被放進機房。

陸航讓陳元元坐在長城386的電腦前，自己則去搬了張小凳子，緊挨著坐下。

“就是這個程序，用Basic語言寫的，昨天跑的時候蹦出來一串錯誤提示，你幫忙找找問題出在哪兒？”

陸航把軟盤拿出來，插入電腦主機的驅動器中。

女生噢了聲，然后仔細的瀏覽陸航編寫的程序代碼，眉頭輕輕鎖起來。

陸航百無聊賴的等著她捉蟲。

畢竟編程最難的地方不在于寫程序，大多在于如何從浩如煙海的代碼中找出問題所在。

他以為陳元元至少要十幾分鐘甚至半鐘頭才有收獲，沒想到剛過五分鐘，這姑娘就歪頭問：

“是不是顯示了‘Out of memory in line 100’的錯誤警告？”

陸航點頭，“對的，你真是神醫呀！”

緊接著笑起來，“你寫代碼的時候，跟平常溝通完全判若兩人啊，說話都不磕巴了。就應該這樣自信滿滿、落落大方的才對嘛。”

陳元元被夸的霞飛雙頰，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對著電腦屏幕說給他聽：

“應該是‘Out of memory錯誤’，這段程序之所以跑不起來，就是數組過大或者遞歸過深了。”

“這條指令是做什么用的？”

陸航抬頭，看見女生如蔥般的手指比劃著一段代碼，立即答道：

“噢，我是想用這條指令分割整數的。怎么了，文本邏輯出問題了嗎？”

陳元元點了點頭，“會導致除零錯誤和數組越界，而且你的代碼拼寫有語法問題，很多地方連命令格式都不對……”

陸航試探性的問：“好改嗎？”

“沒問題，我幫你糾正過來就是了。”

陳元元嫻熟的敲擊著鍵盤，幫陸航的程序修改錯誤。

“IF r!<= VenusAU + 0.01 THEN stage%= 2: t!= 0......”

“CASE 1:PRINT“Stage: Earth→ Venus“......”

“END SUB！”

看著女生全神貫注的樣子，陸航有些恍惚。

感覺陳元元有點人格分裂似的，那個社恐、結巴、焦慮的陳元元跑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