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屯右衛城女墻邊,遼東經略使熊廷弼披甲持銳肅立城頭。
墻邊乃是肅立的衛士,五步一哨,十步一崗。
但見帽纓披風隨風朝一方涌動。
熊廷弼臉面方圓帶點圓潤,臉頰邊緣乃是一圈卷曲的絡腮胡,濃眉大眼。
身量高挑,皮膚略黑,虎背熊腰的。
彼時的他正錚錚的看向從北方而來的那綿延十余里難民行伍,神情盡是冷漠。
在女墻上走來走去,心中滿是不忿。握拳怒錘墻邊火炮的炮管大罵道。
“這該死的王化貞,若依本督所言定然不會如此。”
朝廷在遼西地區設立的,薊遼總督,遼西經略,遼東巡撫三職存在嚴重的職務重合,權柄不分。
這也是導致二人內訌的主要原因,堅固的堡壘有時候往往是從內部突破的!
“怎么,熊經略要拿我問罪不是?”王化貞左手挺鐵盔,頭發凌亂臉上盡是飛灰。
將鐵盔一扔,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言語一頓朝京師方向一陣拱手示意,又說:“本將乃是張鶴鳴張尚書舉薦,本將的意思便是張尚書的意思。”
熊廷弼聞言咬牙切齒的暗罵道:
“又是這些閹人作亂,真是氣煞吾也。”
熊廷弼好像并未說話,手中長劍直接拔出指向王化貞惡狠狠說道:
“閹逆,今日便是你的末日!”
言罷直接招呼親兵將王化貞壓倒在地。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張尚書的人,還不速速住手”
“干什么?瞪大你的鷹眼且瞧好了,豎起耳朵聽好了。”
言語一頓又說:“皇帝密旨。”嘩嘩嘩一眾人等聞言皆是唰唰的跪下。
王化貞雙眼通紅,心中已然對這個結果有所接受。只不過來的有些太快,令他有些無所適從。
高貴的頭顱低垂聽候皇帝的旨意。
熊廷弼將密旨攤開,輕咳一聲,模仿皇帝的語氣說道。
“朕尚操斧斤,營木工之役,未竟,忽聞爾喪師辱國。豎子王化貞難堪大用,勒令罷官入京。速潛歸,勿聲張!”
見熊廷弼那番小人得志的模樣,王化貞徑直就要起身,即刻便被熊廷弼的親兵狠狠按住。
“姓熊的你別得意,我要見,我要見廠公,見廠公!”王化貞怒目圓睜的大喊,有些撕心裂肺。
熊廷弼手一松,王化貞直接被親兵給羈押下去。
“帶走!請王化貞王巡撫上京議罪。”熊廷弼強忍心中興奮之態,差一點笑出豬叫。
“諾!”
事罷他輕呼一氣,不由的身形一陣舒緩,壓在心中的巨石方才悄然放下。
直到下城頭之時,王化貞還在謾罵嘶吼。
“熊廷弼你不得好死,我要稟報陛下,我要向廠公告狀......”
親兵或許是聽煩啦,兩個耳光“啪啪”的直接呼他臉上,王化貞瞬間老實。
朱有為蹬蹬的一陣小跑上來女墻,不時的朝后觀望疑問道:“王化貞那爛廝被拘起來啦?”
“嗯,是這樣的,一個閹逆天天就會叫,屁本事沒有。”
言語一頓問道:“廣寧城那邊來的難民潰兵來了多少?”
朱有為遂舉手作揖應道:“末將初步估算大約是三萬左右吧。”
熊廷弼將手中密旨收起,卷巴卷巴塞入袖中。負手而立道:
“廣寧一敗,朝廷元氣大傷,恐怕要采取守勢啦。”
言語一頓又道:
“寧遠城事關京畿安危,所以我命令,從這些難民之中擇選15至60歲男丁,全數充軍備戰待命以應賊寇。”
“末將領命!”
“對了,祖大壽那?”
“稟熊帥,祖大壽率眾逃亡覺華島。”
“行了行了你去吧,加緊抽丁。”熊廷弼遂擺手說道。
朱有為聞言拱手應諾,披風斜披在他的側肩,雙腳輪替極速的朝城下小跑而去。
視角拉回到原宏這邊,他們正在排隊等待施粥。
難民擁擠不堪,周遭則有一些衙兵在維持秩序。
彼時原宏等人已然蹭到稀米粥,手捧豁碗在吃飯。
飯很稀,稀到沒有幾粒米,其內還有些許石頭子參雜在里面。
原宏和王茄子等人蹲坐在城墻旁邊,許是餓瘋了。竟是連碗面都要舔舐個干凈,不能浪費一粒糧食。
“艸,這粥飯也太吸溜啦,吃了和沒吃一樣!”王茄子不由自主的吐槽道。
原宏肘擊一下王茄子:“嘿,李老二擺正你的位置,咱們現在是難民。”
“對對對,郭老三說的對,俺現在是難民。”
回頭對著在場眾人又說:“咱們現在是難民,別忘記了。等咱們逃出這寧遠城去再說。”
眾人聞言一陣點頭示意,王茄子聲音方才小下去。
只是不多時耳畔盡是傳來陣陣甲胄磨擦的聲音,朱有為領著一千兵卒來到。
原宏感覺來者不善,遂心生警覺之感。
難民群嗚嗚泱泱的一片吵吵鬧鬧的久久停不下來,甚至有幾個大膽一點的難民上前詢問自己什么時候能回去。
言語之間全是懇切,大吼道:“我們要吃飽飯,我們要回家。”
“對~對我們要吃飯......”剎那間便有十余名難民跟隨起哄。
這聲音竟是直接蓋住朱有為的聲音。但見他直接拔劍,揮劍突刺殺死兩個挑事的難民。
“大膽刁民,爾等要造反不成?”朱有為遂惡狠狠的罵道。
見見了血,死了人,一眾難民方才平歇下來。
只見他手掌一動,這些明軍兵卒開始分割難民人群。
令老弱婦孺站一邊,青壯男子站另外一邊。
這些難民可能不懂,但是在遼軍服役多年的原宏王茄子等人可太熟悉啦。
這不就是抓壯丁嗎?
二人雙眼一陣對視,原宏率先開口道:“咱們偷摸溜出去,這次若再上戰陣恐怕要九死一生啦。”
王茄子聞言只是不語,一陣點頭后說道:“那就走,不在此處待著。”
趙率教暴力索取男丁的行為也是瞬間激起眾怒,這些人里有不知有誰的父親,誰的兄弟,誰的親親兒子。又是誰的丈夫?
離鄉遙遠,竟是連至親之人都要離散,就此分開。
他們嘶吼,他們憤怒,但是這些好像都無動于衷。
明軍士卒將長槍橫在胸前,拼命的按壓難民的反抗。
人潮涌動,黑壓壓的一片,原宏等人已是有些寸步難行。
馮二麻子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擠壓涌動的人群有的壓抑著他有些難受。
猛然間腳被一足踩中,這一腳頓時將他踩的不輕。
馮二麻子已然有些焦急,想要跟上原宏他們,但是越是著急這就越容易出事。
這不猛然間他被一條腿直接帶倒在地,看著遠去的眾人。
他大聲呼救,但是任他叫破喉嚨也無人應答。
緊接著無數只大腳紛至沓來,重重的踩在他身上。彼時他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只感覺身軀一陣溫暖。
在這一絲溫熱之中,馮二麻永遠的閉上眼。
李可望只感覺背后好像少一人,猛地回頭見到馮二麻子在無數人的腿下痛苦掙扎。
他想要施就,但是肆意涌動的人潮入海浪,推搡著他舉步維艱。
姚臨也注意到了,此刻他別無選擇只能拉著李可望就走。
彼時這幫逃卒僅剩下原宏,王茄子,鄭狗娃,姚臨,李可望,牛宗康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