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臨朐縣天際萬里無云,大日正懸于天穹。
蒸騰的熱浪撲面而來,使守城乞活兵內的內襯都為汗水所浸透,沾在皮膚上只覺得難受不已。
臨朐縣縣城之上傷兵營時阮埋和丁字旅旅副李立國舉目眺望天際一方。
但見先是出現一支五人一排行軍隊伍,這隊伍黑壓壓的一列,數千面日月旌旗在熱浪之下披靡前行。
戰(zhàn)馬喧囂嘶鳴聲,甲葉摩擦聲不絕于耳。
此刻蒸騰的熱浪裹挾著砂礫撲在鐵甲上,徐汝瀚的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勒馬停蹄,他攥著韁繩的指節(jié)泛白,座下戰(zhàn)馬不安的甩鬃尥蹶子。
抬手朝后示意,一時之間轟隆轉動的車輪驟然停止。大盾槍尾戳地驚起片片浮土,大片飛沙隨風清揚。
徐汝瀚眼神微瞇,雙手并用將“千里鏡”拉長打量著臨朐縣上的陳設布防。
羅承鈞策馬靠過來,一滴汗珠從臉頰滾落,強忍著燥熱拱手道:
“稟軍門,據周遭抓來的黃頭賊舌頭說,這郭逆已于兩日前南下攻打穆陵關。”
語氣一頓又道:“這城內臨朐縣城內此刻大多數是一群老弱和輕重傷兵卒。”
徐汝瀚聞言臉色一陣紅潤,隨放下“千里鏡”淡淡說道。
“給城里射勸降信,就說本將給他們半個時辰時間考慮。”
冷哼一聲又道:“若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哼!城破之后雞犬不留,全數屠戮殆盡。”
羅承鈞聞言只覺得一陣后背發(fā)涼,他太知道這局含義有多重大了。
這臨朐縣此刻百姓逃跑的就剩下三萬余人,以及六七千乞活兵。
這其中真正能打的就兩千余人,只是不知道這些傷兵能不能扛住官軍一波凌厲的攻勢。
就在徐汝瀚愣神之際,一百戶已然策馬來到臨朐縣城下,但見他彎弓如滿月,箭頭處則戳著一封勸降信。
咻的一聲這封勸降信被直接射上城墻,咚的一聲直挺挺的釘入漆紅色木柱之內。
這封信幾經易手最后來到時阮埋和李立國手中。
二人一番傳閱之后,時阮埋側臉詢問道:“這可咋整啊,這我們現在能征善戰(zhàn)的老卒可不到兩千。”
“就算加上城內老卒能征善戰(zhàn),這我軍能抗住上萬官軍的輪番進攻嗎?”
其實在前日時阮埋的人就發(fā)現發(fā)了官軍的先頭部隊。時阮埋當時就和李立國商議過了,只不過都被他否掉了。
李立國的意思是,他們現在輕重傷太多,走不遠也走不快。
若是他們貿然撤出臨朐縣,加之乞活軍一時無法攻克穆陵關的話,極有可能被官軍追殺的局勢大敗。
時阮埋的提議當下就被李立國給否決了,他認為跑不如守。
你比別人跑的快你跑沒毛病,你跑的沒人快還跑那不是討打嗎?
李立國聞言將信件直接撕扯成碎片,無數紙片隨風飄落城頭。
他雙眼通紅的說道:“在老家干十幾年衛(wèi)所兵。眼瞅著妻子餓死在家里自己卻無能為力,遁逃到偷跑出來。”
語氣一頓又道:“若是這朝廷當人,哪怕一次我也不會別著腦袋走造反這條路!”
隨后手臂環(huán)伺一指大聲質詢道:“大顆們官軍要我們投降,你們可愿意!”
一兵卒大聲回應道:“王爺老爺們不做人,是郭將軍給了我等活命的機會!”
語氣一頓揚刀又喊:“以前當順民連菜粥都吃不上,現在跟著乞活軍頓頓吃個溜圓,還能吃上酒肉。”
另有兩名兵卒揚刀嘶吼道:“我們和官軍拼了,今日就是死那也是做了一次飽死鬼這輩子值了。”
“對對對和官軍拼了,若是沒郭將軍俺早餓死了,今日就是死也不能讓官軍那么容易從臨朐縣趟過去。”一老卒挺槍頓地吼叫道。
就在一眾人焦急的等候之后,徐汝瀚將手中馬鞭一甩,大聲說道:“開始攻城!!!”
“城破之后,城內財貨大顆們可盡取之!”
這些官軍們長期欠餉拖餉,為保證軍中士氣長官們便默許士兵們搶劫。
其實一開始徐汝瀚是想要搜刮益都城的,只是礙于益都城它是一個大城市他只能做罷了。
于是乎在強勁炮火的掩護之下,無數官軍開始肩抗云梯山呼海嘯般的攻擊城池。
一時之間箭矢從不同方向傾瀉而下,城頭之上炮擊連天,火光沖天整座城門樓子似乎都在震顫。
城垛子口上不時有大片爆炸火攻瞬起,夾帶陣陣白色爆炸云升騰而起。
目光所及磚石碎屑墜入余下,鋒利的刀呲溜一聲隔離開棉甲的防護。一官軍兵卒慘叫一聲盡皆翻倒下城樓。
數不清的云梯搭上城頭,無數官軍蟻附而上。伴隨著涌上城頭的官軍越來越多,乞活軍漸漸出現戰(zhàn)力不支的情況。
這乞活軍防御不到一個時辰時間,臨朐縣的防御體系便宣告破產。
李立國仰起長刀左右各一刀撩倒兩個官軍兵卒,緊接著兩桿長槍直接洞穿他的腹部。
霎那間他嘴角吹鼓鼓的,絲絲血跡直接從口中溢出,他的生命力和體力具在快速流失。
其后三支,四支長槍齊齊貫入他的胸膛。
之后競相拔出,李立國只覺兩眼一黑當場吐血翻倒在地。
城上城下官軍到處在殺人,無論是乞活兵還是普通民眾。
時阮埋隨下令退入縣衙據守防御。
官軍在臨朐城內見人就殺,見財就搶,見到女子二話不說便直接擄走。
終于時阮埋受不了這恐怖的重壓之下,遂大聲叫嚷道:
“對面的官軍,可出來一談?”
徐汝瀚則一臉欣喜的誘騙道:“只要你們投降,官軍立刻停止殺戮。”
經過一番保證之后,時阮埋方才狠心咬牙跺腳。
“好我們降了,降了!”時阮埋大聲回道。
于是乎在一眾官軍的注視下,時阮埋高舉白旗走出縣衙率三千殘敗喪失斗志的乞活兵投降。
乞活軍先后繳械之后,盡皆抱頭蹲在地上。
徐汝瀚看著這些投降的黃頭賊,又看著自己手底下這些尚且沒有盡興的兵卒們。
他手指在場惡狠狠的說道:“將這些投降的黃頭賊全部就地坑殺!”
羅承鈞上前勸諫道:“軍門,古人云殺降不祥啊!”
“我給過他們機會是他們不中用,半個時辰之內不投降者殺無赦我說過沒有?”徐汝瀚神色猙獰的說道。
羅承鈞繼續(xù)勸諫道:“可是他們穿上甲胄是賊,脫下甲胄就是民啊!”
徐汝涵手操馬鞭環(huán)視一番說道:
“沒有那么多可是,只要他們穿上甲胄拿起武器與朝廷為敵,那么他們就都該死!”
“我承諾的雞犬不留,若是不殺豈不是失信乎。日后我徐汝瀚還怎么做這個軍門,如何使一眾將官兵卒信服?”徐汝瀚遂揚起馬鞭大聲質詢道。
聞言羅承鈞瞬間語歇,此刻的他竟是有些無言以對。
朝廷不發(fā)軍餉,官軍將官能怎么辦?
只能四下劫掠成為獸兵,方才能穩(wěn)住軍心。
當天下午,城中的三千余名乞活軍降卒與五千余名百姓被全員坑殺。
官軍奸淫擄掠之下又造成城中一萬余百姓四下逃亡,大量民居民房被官軍縱火焚燒殆盡。
游弋在臨朐外圍的乞活軍偵騎即刻將這番慘狀,加急飛報南邊百余里里處乞活軍大營。
時阮埋也成為乞活軍第一個,被官軍誘降而慘遭屠戮的營級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