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邊,蟾關渡,黃家樓。
客棧生意照舊紅火,但今日來了位客人,卻是黃老財所不敢想的。
且景慢著步子邁過客棧門檻,飛廉跟在他身后,環視著客棧內的景象。
她實在是搞不懂殿下的想法,黃家樓矗立在妖界,按照法則來說,是受妖王峰管轄的。
既然受妖界管轄,哪又豈能招待殿下這等身份尊貴的人?
也不知殿下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這黃家樓的主人黃老財深諳玲瓏山仙法,能點石成金,便非說要來湊湊熱鬧。
其實飛廉是不相信這說辭的,想她家殿下日日用鼻孔看人,從未對什么人事物有過好奇,區區一個點石成金的法術,怎么可能吸引殿下自昆侖遠行此次?
可惜作為十二青鳥信使,飛廉懂得昆侖上層的規矩,殿下說什么,就當是什么罷了。
坐在柜臺里喝得醉醺醺的黃老財瞥見那一抹白進入客棧正廳,嚇得他酒醒了一半,他趕忙整理儀容儀表,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那么邋遢,快著小碎步走到且景面前,行著大禮。
“見過殿下。”黃老財低頭,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他見過昆侖這位殿下一次,且景的高傲在他印象中深深刻了一筆,至今難以忘懷。
且景掀起眼簾,對上黃老財的眼,“不必多禮,本殿來此,不為公務。”
好家伙,還是那副抬著下巴不可一世的模樣。
黃老財自詡活到一把年紀閱人無數,可他也就見過一個且景是這樣的。
“殿下不帶公務來此,想必是要在客棧飲食休息?”黃老財心中防備不減,面上好是一個熱情招待,就差把客棧的菜單和房號全部拿給且景看了。
且景注意力沒有落在黃老財身上,從他走進客棧后,視線就落在三張屏風林立阻隔的后院小窗處,算算時間,那傳信也該到了。
果不其然,云鷹翅膀拍打窗欞的聲音響起,即便在賓客喧嘩的正廳顯得很微小,卻沒逃過且景的耳朵。
黃老財自然也聽到了那處的異常,他循著且景目光朝著窗欞遞過去,只一瞬又回頭,直覺告訴他,且景此行入他黃家樓,與那撲騰后窗的云鷹腳踝子綁的東西有關。
“黃掌柜,不如先去取了信吧?送信云鷹如此著急,想必是有大事。”
且景長身玉立,是很從容慷慨的神情。
黃老財賠笑,“煩請殿下稍等,馬上回來招待殿下。”一轉身,他刻意走的很慢,背光的陰影打在他臉上,雙眉溝壑褶深。
會是誰傳來的信?內容又是什么?居然引得仙界太子親臨?
黃家樓開設許久,他與玲瓏山府聯系不甚密切,妖界大部分都是酒樓客人,也沒什么朋友,他向來又不摻和天庭的事,更沒違反過天律,這傳信有些蹊蹺。
懷著無比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推開窗,那云鷹通體黑色,是很常見的那類,只是那裝著信件的小瓶上縈繞淡紫色的靈息,他驀然明白差遣云鷹來送信的是涂山神女。
涂山神女跟且景,有什么交情或是過節?
不可能啊。
黃老財拿到信管,背對著且景拆開了信,先是展開個角看,生怕涂山絳寫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結果那小小字條上只字沒有,是空白成長方一小張。
黃老財呼出口氣,心里有了底,定是神女用秘法掩蓋了字條內容。
不愧是涂山狐族掌舵的姑姑,這縝密的心思,黃老財眼底一笑,給他省了不少麻煩。
且景靜靜望著黃老財的表情,從去取信的躊躇到現在的安心,他垂眼,出聲發問:“哪位仙使給了掌柜好消息啊?”
“回殿下的話,哪有什么消息?不過是惡作劇,不知是誰在戲弄。”黃老財深吸一口氣,在且景面前展開字條,“殿下您看。”
本以為就這樣得過且過揭過這個事兒了,誰料且景揚了揚唇,“黃掌柜說笑了,這可不是什么惡作劇,送信給你的人用了秘法隱藏字跡,本殿恰好能為你解開此秘法。”
“不勞煩……”殿下了。
黃老財拒絕的話語還沒說完,且景已先一步出手將那信上的字恢復。
“此行風煙山,遇八聚臺主,行為叵測,不敢露真顏。然其立身三界外,恐危險于下,念舊交,請速密查。”
黃老財看著一串字,咽了口唾沫。
這酒是徹底醒了。
且景倒是波瀾不驚。
“這,這,”黃老財進入結巴模式,“呀,八,八聚臺主,是誰啊?是不是這信傳錯了?”
且景眼底浮現笑意,“應當是了,掌柜聰慧。”
黃老財訕笑,掌心燃起黃色火焰,竟將那字條燃燒殆盡。
這上頭尚且蘊著神女的靈息,若是讓且景殿下拿去了,他還怎么見神女?
且景這態度明確,是想告訴黃老財不要多管閑事,黃老財不由得多想了些,莫非這八聚臺跟且景有什么利益往來?
依照商人的角度,天下的事大多無利不起早。
且景莫名蒞臨黃家樓,神女字條緊接著就來了,且景算好了會有這一遭,是為八聚臺開路來的?
憑啥呢?
八聚臺遠在三連山,跟昆侖隔著十萬八千里,且景在昆侖的定位不是廢物殿下嗎?
養出了高傲性子、行事很是一般、做太子也不出彩,渾身除了那抬著的下巴引人注目之外,再也沒啥好研究的了。
黃老財不由得又看了且景一眼,感覺傳聞不是很可靠。
“殿下,您想吃點兒什么佳肴好菜?這就吩咐廚房去準備。”
且景也不答他的話,“蟾關渡是個好地段,卻不如昆侖敞亮,不知掌柜,可想上昆侖?”
嗯?
黃老財頭上盤旋大大的問號。
這是威逼利誘想要收買他?
還是怕他陽奉陰違調查八聚臺?
上昆侖?看來且景殿下還挺看得起他呢。
黃老財恢復商人模式,他左眼微瞇,對著且景行禮,“殿下想要什么?直說便是。”
“聽說,黃家樓主掌握妖界情報網,雖身隱市井,但勢力頗廣。可這八聚臺的事,即使你出手查,亦查不到什么的,故,不如不動。”且景含笑,“三界好不容易換得眾人眼見的和平,切莫因一兩事,再有旋渦。”
黃老財低頭,揣測著且景語意。
良久,他重新對上且景的眼,“殿下維護的表面太平,絕不會被我黃家樓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