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礪的風沙吹打在臉上,帝國邊界軍第二十三軍團七營一百一十六號哨站巡邏隊長李享,雙目失神地望著灰黑色的天空。
“是尖嘯者,快!支援隊長!擋住異形的絕地反撲!”
憤怒的嘶喊,混亂的腳步,還有爆彈槍撕裂肉體的轟鳴。
直到同伴滾燙的熱血飛濺到李享臉上,鐵與血的味道,才終于將他的意識從混沌中拉回。
神智還未徹底清醒,但身經百戰的身體已然做出了反應,抬手一槍,便將不遠處朝他尖嘯的矮小異形打成碎渣,隨后拔出腰間的長劍,朝身側橫掃,一名想要趁亂偷襲的異形被攔腰斬斷。
“隊長!您沒事吧?”
幾名帶傷的士兵圍簇過來,剛才就是他們拼死進攻,才給被尖嘯者控制無法行動的李享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異形烏黑的血液潑灑,腐蝕大地,散發出灰白色的有毒煙霧,遮蔽了視野,但李享經過改造的眼睛,還是迅速看清了戰場的狀況。
空氣中黏稠硝煙與血腥味,幾乎化為了實質,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四周散落著異形和帝國士兵的尸體殘肢,腳下的大地被血液浸泡,變得如沼澤般泥濘。
哨站的七名巡邏隊員,如今已經死了三個,只剩下自己和另外三名隊員,還全都帶傷。
饒是在大遠征時期就跟隨帝皇征戰,見識過了無數殘酷戰爭景象,擁有無比堅定意志的李享,內心也不是鋼筋鐵打。
但好在,十幾只游蕩異形也差不多被殺光了,一百一十六號哨站又一次堅守住了前哨陣地,將帝國的威脅阻擋在了第二道防線之外。
隨著最后一只野犬形態的異形被轟碎,隊員們再也支撐不住,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來。
雖然自己也很累,但李享卻沒有掉以輕心,而是繼續站在原地境界四周,以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變故。
“原地休整十分鐘,然后趕緊回哨站匯報情況!”
“隊長,最近荒原上的游蕩者是不是數量變多了?”
“希望趕緊輪換,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兒子了。”
“再堅持一年就有假期了,到時候我就和麗娜結婚。”
“我兒子下個月也要出生了,哈哈。”
幸存下來的隊員們邊休息邊閑聊,緩解著緊張的情緒,哪怕旁邊就是隊友的尸體。
在邊界,死亡已是常態,無法適應的人早已經被黑霧吞噬,幸存下來的,無一不是心志堅定,適應能力極強的帝國戰士。
李享則一刻也不敢放松,望著空蕩的戰場,內心不禁一陣悲涼,這次又折損了三名隊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補充。
最近邊界軍的狀況好像越來越艱難了,前陣子聽說原本五十六軍團遭遇墮落泰坦襲擊,因為減員過多被裁撤了。
而五十六軍團并不是第一個因為減員過多而面臨裁撤的軍團,帝國邊界軍巔峰時期的一百二十個軍團,如今只剩下九十二個。
李享忍不住回頭望去,距離前線三四百公里外,就是雄偉的南極冰墻,那也是帝國最后一道防線。
他記得,自己最早駐扎邊境的時候,南極冰墻還遠在視野范圍之外,而到如今,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了。
帝國……還能堅持多久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李享就立刻警覺起來。
身為帝皇手下忠誠的士兵,自己平時是絕對不可能冒出如此褻瀆的想法的,看來剛剛的尖嘯者的偷襲帶來的混沌腐化,還在持續影響著自己。
“帝皇在上……”
正口誦帝皇真理的李享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剛剛走神的瞬間,原本平靜的荒原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黑霧。
而接觸到黑霧的史密斯隊員甚至都來不及呼救,肢體就迅速溶解畸變,化為了一團猙獰可怖的異形胚卵。
望著這一幕,李享驚駭莫名,只有在人類無力巡查的邊界,才會被黑霧占據,而如今這團黑霧竟然主動蔓延了過來!
“糟糕!懷特,修斯,放棄戰場!立即撤離!”
李享奮力呼喊,他已經看到,在黑霧的包裹下,剛剛倒下的異形和隊員尸體正在發生變化,用不了多久,就會轉化為新的異形!
“修斯!你立刻聯系指揮所,告訴他們……”
話還未說完,大地忽然震顫。
一個身高兩米多,身穿藍色鎧甲的人影,從黑霧中走動了出來。
它的全身布滿了被亞空間侵蝕的紅色銹跡,部分鎧甲表面,已經腐朽出斑斑點點的空洞,一條條紅色的血管,緊緊依附在關節處,血管內蠕動著漆黑的污血,給整個身軀提供著磅礴的動力。
巍峨的體型光是出現在眾人面前,就已經能夠奪人心魄,手中那深邃黑暗的槍管歷經戰火洗禮,即使被鐵銹和混沌腐蝕,依舊散發出凌厲的殺意。
李享感覺自己的喉嚨被牢牢掐住,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這是帝國最巔峰時期的成就之一,也是大遠征的中堅戰力,開疆拓土的重要軍種:極限戰士!
如今的帝國已經沒有能力再生產新的極限戰士,哪怕眼前這架被混沌污染的墮落極限戰士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戰力,也不是自己這些邊界巡邏隊員所能抵抗的。
看到對方的瞬間李享就知道,自己最后使命,今天就要徹底結束了。
邊界軍里流傳著一句話:你永遠也不知道黑霧里會走出什么東西。
有時是異形,有時是惡魔,甚至墮落泰坦。
只是沒想到,這種小概率事件,竟然被自己碰到了。
最后時刻,李享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過往的畫面在眼前一幕幕浮現,從跟隨帝皇起義,建立帝國,到大遠征結束,南極冰墻建造完成,帝國人民似乎終于安穩了下來。
帝皇在高原上的皇宮中,宣布建立帝國議會,分配權利,受邀者有帝國各個部門的高領主和帝國疆域內的行省總督們,而付出了最多鮮血和努力的帝國軍團,卻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奉命永久駐扎在帝國屏障之外,以對抗混沌的侵蝕。
李享對帝皇的忠誠從未削減,也從未質疑過帝皇的偉大。
而今天,就是他回報帝皇恩情的時刻。
李享放棄了讓修斯隊員離開的命令,因為墮落極限戰士的戰斗力可以比擬邊界軍的一個營,自己幾人根本無法活著回去。
“戰士們!為帝皇盡忠的時刻到了!”
李享拔出長劍,指向墮落極限戰士。
“為了帝國!”
“帝皇在上!”
“擊碎眼前的敵人!”
“魂歸帝皇王座!”
剩下兩名幸存的戰士,無一人退縮,甚至主動發起了進攻!
極限戰士已經無法使用身上裝載的槍械和火藥,它注視著眼前的人類,猩紅的目光無悲無喜,只是輕輕抬起了手中的鏈鋸劍。
“呲啦!”
藍色的身影一閃,修斯隊員的身體就被從中劈開。
沐浴鮮血的墮落極限戰士眼中紅光更盛!
懷特瞅準時機,手中火力全部傾瀉,然而打在陶剛鎧甲上,只是濺起了幾片火花,對方甚至都沒有后退一步!
“懷特!”
李享目呲欲裂,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懷特被一拳掏出了心臟。
他吼叫著,舉起手中長劍,朝著對方劈去。
下一秒,他眼中的視野迅速旋轉,倒飛出幾米遠。
五臟六腑全都破裂,全身都在傳來劇痛,口中更是止不住地嘔出鮮血。
經過改造的身體雖然沒有立刻死亡,但也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了。
粗礪的風沙吹打在臉上,即將死亡的李享,雙目失神地望著前方。
墮落極限戰士仿佛覺醒了部分神智,沒有立刻上前將他踩碎,而是戲弄獵物般,慢慢走來。
“帝皇在上,我的使命,完成了……”
彌留之際,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身影出現在眼前。
那是同樣的黑色短發,有著黃金比例的健碩身軀,挺拔的背影。
李享視線有些模糊。
像啊,太像了。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自己還是一名小兵,擠在隊伍中,看到了那個從佛廟中走出的男人,同樣的自信,勇猛,威嚴。
這個余生都在鎮守邊境,兩鬢斑白的鐵漢子,眼中涌現出淚花。
泣不成聲。
“元帥……”
……
……
“這方向真對嗎?咱們都走這么長時間了,我怎么還是連個蟲子都沒見到。”
荒原中,基爾曼拖著比比棺材還大的睡眠艙,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抱怨。
“我說你好歹還是機仆呢,就不能幫我一把。”
他雖然愛撿垃圾,有輕微收集癖,但在這種荒無人煙,不知道余下的體力能不能走出這片荒野的情況下,也不是非要拖著這口鐵棺材不可。
但對于將睡眠艙扔在原地的提議,機寶卻表示強烈反對。
基爾曼無奈,目前也只能聽她的,好在這玩意兒看起來挺大一個,但實際重量卻并不怎么沉,尤其上半部分還能任意揉捏,于是基爾曼將其拽出了一個長長的提手形狀,拖著走能省下很多力氣。
【抱歉主人,以前的我還行,但是現在的我想幫忙也做不到。】
基爾曼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她還真的內疚上了,下意識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裂開了啊。】
“好吧。”
不知道是機寶在調皮,還是核心破損影響了她的智商。
一人一機邊走邊閑聊,倒也不覺時間過得多慢,如果不是周圍環境太過惡劣,需要遠遠地避開黑霧飄蕩的路線,其實都可以當做是旅游散步。
正在兩人話題討論到黃金時代的人類豆腐腦吃甜口還是咸口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一團橫沖直撞的黑霧陡然從側方沖出,瞬間將基爾曼包裹了進去。
仿佛從地面墜入了深海,黑霧中,完全是另一個時空,四周都是漆黑的虛無,沒有任何著力點,偶爾閃過紫色的電花,便是這里唯一的變化。
基爾曼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被這空間扭曲成了狂躁的回響,就在他慌亂之際,睡眠艙里的機寶散發出了光亮。
【以太時空引擎準備完成,傳送啟動!】
基爾曼這才想起機寶說過的,這睡眠艙還是艘迷你飛船!
“原來那不是玩笑。”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就重新回到了地面。
還未等他搞清楚狀況,忽聽得背后響動。
他下意識回過頭,只見一個穿著灰色鎧甲,胸前塌陷,躺在地上正猛猛吐血的中年帥哥正眼含熱淚,對著他的鉤子念念有詞。
【主人快躲開!】
耳邊傳來機寶焦急的聲音,基爾曼意識還未跟上,身體就已經自動做出了反應,往旁邊錯了兩步。
“嗡嗡!”
鏈鋸劍轟鳴著落下,剛好和基爾曼身體邊緣擦過,將地面破開一道深溝。
“臥槽,這啥玩意兒!”
基爾曼瞪大眼睛,看著前方那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渾身被鎧甲覆蓋的大只佬。
它只露出一雙猩紅的雙目,右手中握著一把造型夸張,刀刃上覆蓋著旋轉鋸齒的巨劍,全身籠罩在一片血紅色的霧氣中。
本就昏暗的天空,忽然被黑影遮蔽。
基爾曼著急開口:“喂!你頭上!”
那大只佬猩紅的目光中露出譏諷之色,似乎在說這點小伎倆還想騙他。
下一瞬。
‘轟!’
巨大的黑影驟然砸落,大地都在震顫,破碎的泥土飛濺,濃濁的塵霧滾滾擴散。
直到天空中簌簌的土渣落下,煙霧逐漸散去,基爾曼才看清里面的情況。
只見睡眠艙斜插在大地上,艙蓋再度被崩飛到一邊,而那個藍色的大只佬一只手臂還在露在外面,一動不動,早已沒了任何生機,只剩下手中的鏈鋸劍兀自旋轉不停。
基爾曼嘆了口氣,搖頭晃腦地走過去。
“說了讓你看上面,你怎么這么犟呢,這下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