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貞觀年間,在長安城外三十里地有個小村子,村里有個叫楊萬里的年輕人。這小伙子長得比村口石磨還壯實,一張黑臉總掛著憨笑,干活時嗓門大得能嚇跑野狗。村里人背地里都喊他“鐵憨憨”——不是罵人,是說他實在實在,干啥都一根筋,連村頭王寡婦家的母雞下蛋少了都要幫著數三天。
這天日頭剛冒尖,村里來了支駝隊。領頭的老頭兒白胡子飄飄,拄著根紫檀木拐杖,路過楊萬里家院墻時突然停住了腳。老頭瞇著眼打量正在劈柴的萬里:“小伙子,你這身子骨……哎呦喂!”話沒說完自己先倒抽涼氣——只見萬里掄起斧頭咔嚓一下,碗口粗的柴火愣是劈成了兩半,木茬子齊整得跟刀切似的。
萬里撓撓頭傻笑:“叔您要幫忙搬東西嗎?”
老頭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從懷里掏出塊玉佩塞給他:“拿著!這物件你祖上留下的,到了敦煌城找座石窟……”老頭話沒說完就暈乎乎栽下駱駝,嚇得伙計們手忙腳亂抬他進城尋郎中去了。
當晚萬里抱著玉佩睡得死沉,半夢半醒間瞧見個白胡子老頭站在敦煌石窟里。那老頭一身白衣飄啊飄的,手里甩著根雞毛撣子比劃:“天地分陰陽,呼吸要綿長……”突然老頭一指萬里胸口,嚇得他“嗷”一嗓子蹦起來,再睜眼發現玉佩燙得跟燒紅的烙鐵似的,滋溜一下鉆進他肚子里了!
第二天全村都傳遍了,說鐵憨憨楊萬里發了癔癥。偏生這時候村東頭劉老財帶著幾個潑皮上門:“聽說你得了寶貝?拿來換二十畝水田,不然今兒就拆你家房梁!”萬里急得直搓手,突然想起昨夜夢里老頭教的法子,閉著眼往院里一站,嘿!那幾個潑皮舉著的棍棒突然像被膠水黏住了似的,怎么都耍不開了!
趁這空當,萬里撒丫子往西跑。足足走了半個月,鞋底磨穿了三雙,總算望見沙漠里孤零零立著座破石窟。他剛摸著斑駁的壁畫,突然聽見背后有人冷笑:“就你這傻樣也配修仙?”
轉頭一看,是個穿道袍的白胡子老頭,手里攥著根破蒲扇,正上下打量他:“我叫清風,看你這蠢樣倒是像我們老楊家的人……罷了罷了,給你個機會,每天寅時來石窟前磕三百個響頭,沒準能教你兩招。”
萬里撲通跪下就是一頓磕頭,額頭磕得通紅也不喊疼。清風老頭看著直搖頭:“怪了,別人求仙都想著長生富貴,你倒跟磕頭認爹似的……罷了罷了,看在你這么實誠的份上,教你套拳法吧!”
楊萬里蹲在村口石敢當雕像前,褲腿卷得老高,露出沾滿泥漿的小腿肚。他正用豁口的瓦刀修補雕像裂縫,汗珠子順著絡腮胡往下淌,在下巴尖匯成一顆渾圓的汗珠,“啪嗒“砸在青石板上。
“萬里哥!“村西頭賣豆腐的翠花挎著竹籃跑來,“王屠戶家的水牛發了瘋,把曬谷場拱得稀巴爛......“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陣陣悶雷般的牛吼。楊萬里抹了把汗,抬眼就看見那頭五百斤重的黑水牛正橫沖直撞。牛角上纏著褪色的紅布條,那是去年廟會時村民們求來的平安符,此刻在風里亂糟糟地甩動。
“快躲開!“楊萬里抄起半截木樁往前沖,布鞋踩在碎石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這一輩子最見不得牲畜發狂——去年隔壁村的老黃牛發癔癥,他愣是抱著牛脖子哄了半個時辰才安靜下來。
黑水牛突然調轉方向朝他沖來,犄角上沾著新鮮的血跡。楊萬里不躲不閃,張開雙臂就往前迎,右手悄悄摸向腰間別著的牛鼻環。這是他從鎮上鐵匠鋪順來的家什,專門對付倔強的牲口。
“吁——“他猛地拽住牛鼻環,青石板應聲裂開蛛網紋。黑水牛前蹄騰空而起,卻被他用整個身子壓著腦袋往下按。泥漿飛濺中,他聞到自己衣服上漚爛的青草味混著牛糞的腥臊。
“萬里哥威武!“圍觀的村民爆發出喝彩。誰也沒注意到,那雕像裂縫里閃過一道微弱的青光,像是什么東西被牛蹄震落,骨碌碌滾進石縫深處。
暮色四合時,楊萬里蹲在自家茅屋檐下啃饃饃。饃渣子簌簌往下掉,引得墻根幾只螞蟻排成長隊。他忽然想起什么,摸出貼身藏著的半塊硬饃,踮腳往石敢當雕像裂縫里塞——白日里那道青光消失的位置,此刻隱約透出塊玉白色的輪廓。
“給神仙當點心。“他憨笑著把最后一口饃塞進去,渾然不知那玉佩邊緣正泛著幽幽青光。月光下,玉佩表面的紋路竟與白天牛角上的紅布條糾纏在一起,隱約顯出個篆體的“楊“字。
子夜時分,楊萬里在睡夢中猛地坐起。他感覺胸口像壓了塊燒紅的炭,汗水把粗麻布被褥浸得透濕。窗外樹影張牙舞爪地映在墻上,連月光都透著股邪性。他摸索著去抓床頭的陶罐,卻摸到個冰涼滑膩的東西。
“哎喲我的親娘!“楊萬里尖叫著甩手,瓦罐在地上炸成碎片。月光漏進來,照見地上躺著塊龍眼大小的玉佩,邊緣還沾著他白天塞進去的饃渣子。玉佩突然泛起青光,映得他臉上綠瑩瑩的。
恍惚間,他看見個白胡子老頭站在敦煌石窟里。老頭穿著月白道袍,手里甩著根雞毛撣子,筆直的石壁上竟憑空出現三尖兩刃刀的虛影。刀光如雪,卻在劈到半空時突然凝滯,化作陰陽雙魚緩緩旋轉。
“天地分陰陽,呼吸要綿長......“老頭的聲音忽遠忽近。楊萬里想湊近看,腳下突然踩空,整個人往下墜落。失重感讓他胃部翻騰,耳邊響起尖銳的風聲,像是千萬頭牛在耳邊嘶吼。
“叮!“
楊萬里重重摔在自家炕頭,懷里還死死摟著那塊玉佩。雞叫頭遍時,他揉著屁股爬起來,發現石敢當雕像裂縫里空空如也,只有幾根稻草在晨風里瑟瑟發抖。
第二天晌午,清風老道拄著紫檀木拐杖踏進村口時,正撞見楊萬里在河邊飲牛。老頭瞇起眼睛打量這個黑臉青年——那玉佩在陽光下泛著青芒,隱約與楊萬里眉心血痣呼應。
“小子,“老道突然伸手戳他胸口,“你這物件從何而來?“
楊萬里下意識捂住胸口,玉佩貼著掌心發燙。他憨笑著撓頭:“就...就是塊撿來的石頭......“
話音未落,老道突然掐訣念咒。楊萬里頓覺天旋地轉,耳邊響起萬千牛吼。等他再睜眼時,發現自己正徒手按住發狂的水牛腦袋,掌心青光流轉,生生將五百斤的蠻牛定在原地。
“好個銅皮鐵骨!“老道驚喜地瞪大眼睛,拐杖往地上一頓,震得水牛四蹄發軟,“明日寅時,帶著你的耕地犁頭來清風觀!“
夕陽西下時,楊萬里蹲在田埂上發呆。那塊玉佩此刻安靜地躺在他掌心,表面紋路竟與白天耕地的犁溝嚴絲合縫。更奇怪的是,當他試圖回憶清風老道的面容時,眼前卻總浮現敦煌石窟里那個舞刀的白胡子老頭。
村口老槐樹上的烏鴉突然驚起,楊萬里揉了揉眼睛,發現玉佩不知何時卡在了牛鼻環上。夕陽余暉里,那青玉泛著淡淡金芒,隱約照出他眉心血痣中流轉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