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練習室的窗戶開著一道小縫，春天的風一陣一陣地吹進來，帶著花粉和青草的氣味，把室內一整天滾燙的空氣，吹得松松軟軟。

地板踩得發亮。

鞋底擦過時，會留下一道道淡淡的光痕，像風劃過解凍后的湖面，留下細細碎碎的水紋。

今天的練習，比往常更加密集。

每一首歌，每一段走位，每一次轉身，都要一遍又一遍地確認，糾正，打磨。

鏡子前，老師沉默地站著，手里拿著記事板。

目光掃過一圈，落到彩花身上時，不由自主頓了頓。

那孩子，已經在悄悄變化了。

沒有誰刻意指導，

她自己一遍一遍地摸索、揣摩，像水流過石頭，自己雕刻出輪廓。

起步、轉身、收勢。

動作沉穩又輕盈，不像技術堆砌出來的流暢，而是從骨子里生長出的節奏感。

她沒有最引人注目的舞姿，也沒有最標準的肢體線條，

但有一種特別的存在感——

不搶眼，不炫目，卻讓人下意識地，想跟著她走。

老師沒有喊停，

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在鏡子前，一圈又一圈劃過。

窗外，風聲細微。

但在這片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心跳的空間里，

像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悄悄發酵著。

一小段舞蹈結束，大家陸續散開喝水，喘息著休息。

萌華抱著水壺，蜷在練習室角落，慢慢地吸著吸管。

她一邊喝水，一邊悄悄用手捂著肚子，眼神飄向飲水機旁邊的小零食袋。

動作不大，但還是被凜櫻敏銳地捕捉到了。

凜櫻笑著戳了戳她的肩膀，半開玩笑地打趣。

“萌華醬……餓啦？”

萌華一愣，抱緊水杯，小小地搖了搖頭。

耳尖卻悄悄染上了一點紅。

彩花抱著自己的水壺靠近，目光掃過萌華那副搖晃著腦袋的小動作，忍不住輕輕地彎了彎嘴角。

那笑意很淡，像春天吹在草葉上的一陣小小漣漪。

心月靠在墻邊整理毛巾，回頭看到這一幕，也輕輕笑了。

“休息一下吧，”她溫聲說，

“等下還有長練呢。”

聲音不高，卻像一把溫柔的錨，

把大家又慢慢拉回了練習的軌跡。

就是在這樣的間隙里，春組的六個人之間，

不知不覺，開始生出默契。

不是喧鬧的親近，

也不是刻意堆砌的熱絡，

而是像風穿過樹林，像水流過石縫，

無聲地，在彼此身上，留下溫度。

練習室外的長廊，燈光昏黃。

一扇半掩的門后，

站著兩個中年男人。

一個穿著隨意，西裝外套搭在肩上，

雙手插在口袋里，懶懶地靠著墻。

另一個穿著整齊的灰色西裝，

抱著文件夾，安靜地看著練習室里。

是秋元康，和今野義雄。

秋元康瞇著眼，

看著鏡子里那個小小的身影，

語氣懶洋洋地開口：

“……這孩子，挺有趣的。”

今野沒有作聲，只是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玻璃窗后，彩花抱著水壺，靠著落地窗，背影沉靜而柔軟。

她不是最搶眼的那個。

但那份存在感，像是夜風里靜靜盛開的花，

不喧嘩，不張揚，卻讓人難以忽略。

秋元康輕聲念了一句：

“江川院……彩花。”

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像是隨口而出的感慨。

今野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夾，低低地應了一句：

“還要走很長一段路呢。”

“挺好，”秋元康笑了一下，

聲音輕得像夜風拂過走廊，

“慢慢來，不著急。”

說完，兩人悄悄合上門，

讓練習室的氛圍自己發酵。

鏡子前，彩花蹲下來，重新系緊鞋帶。

窗外的風又吹了進來，把她額前的碎發輕輕吹起。

她站起身，順著音樂的節奏，又一次，從起點開始練習。

.....

春天的風，在傍晚的時候變得格外柔軟。

練習室的窗子開著一道小縫，風從縫隙里鉆進來，吹動角落里掛著的毛巾，輕輕晃了一下。

室內的空氣還留著白天練習后的余熱，一場長時間的訓練像潮水一樣退去，只剩下溫熱的沙灘。

老師收拾好播放器，簡單交代了幾句，推門而出。門關上的一刻，練習室安靜下來，連鞋底摩擦地板的聲音也微不可聞。

六個人坐在地上，各自喘著氣。水杯滾在一旁，發出輕輕的撞擊聲。

朱莉抱著膝蓋軟軟地靠在墻角，水杯里的水還剩一半，吸管在她指間繞了一圈又一圈。

彩花拎著水壺，蹲在落地窗邊，指尖輕輕在水壺表面摩挲著，目光靜靜地落在外頭漸暗的天色。

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

“要不要，出去走走？”

凜櫻撐起身體，聲音軟軟地浮在空氣里。晃菜瞪了她一眼，想拒絕，卻被輕輕拉住了袖口。

朱莉小聲補充。

“……附近好像新開了一家好吃店。”

萌華抬頭，眨了眨眼，沒說話，但眼睛里悄悄溢出一點小小的亮光。

心月慢慢睜開眼，看了一圈，低聲道：“練了一天，也該獎勵一下自己了。”

于是，沒有人特別提議，也沒有人正式決定，六個人背上包，拎起水壺，在晚風吹進來的那一刻，順著風，順著街燈一點一點亮起的小巷，走出了練習室。

街道上的風，帶著淡淡的青草氣息。

櫻花已經開過，地上還留著零星的花瓣，踩上去軟軟的。

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暖黃的光灑在路邊的電線桿上，把六個身影拉得長長的。

彩花走在最后，抱著琴袋，一步一步踩著前人的影子。

凜櫻在前頭蹦蹦跳跳，像一只放風的松鼠，一會兒跑到路邊的小賣店探頭探腦，一會兒又回頭喊：“快點快點——再慢就沒位置啦！”

晃菜在后頭拽著她的包帶，小聲嘟囔。

“你到底想去哪兒啊……”

朱莉抱著自己的外套，小小地跟著，鞋底擦過地面的聲音，輕得像小鳥跳過細沙灘。

巷子轉角，是一間小小的咖啡廳。

燈光暖暖的，從玻璃窗里灑出來，門口掛著手寫的菜單牌，畫著蛋糕、咖啡、烤三明治。

凜櫻第一個沖了進去，推門的風鈴叮叮響了兩聲。晃菜皺著眉走在后面，嘴里還在念著：“別亂跑啊——”

朱莉跟在中間，小聲笑著，萌華抱著毛巾，小小地吸了口氣，像是終于聞到了期待已久的香味。

心月替大家扶著門，最后進來。

彩花緊了緊背包帶，輕輕踏過門檻。

餐廳里暖洋洋的，空氣里混著黃油和面包的味道，還有新煮出來的咖啡香。

她們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桌子有些舊了，角落磨得發白，但擦得很干凈。

菜單傳了一圈。

凜櫻毫不猶豫地點了兩球冰淇淋。

晃菜抱著菜單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老老實實點了熱可可。

朱莉點了小份漢堡套餐。萌華小小地舉手補充了一句：“……可以再加一份布丁嗎？”

店員笑著應了。

心月只要了一杯熱牛奶和一盤水果拼盤。

彩花點了一杯熱可可和一小份蛋糕。

等餐的時候，幾個人靠在椅背上，輕輕聊著今天的練習。

窗外的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倒映在玻璃上，像一幅微微晃動的剪影。

彩花側頭看著窗外，聽著她們聊天，嘴角彎起一個很淡很淡的笑。

她們沒有談什么重大的話題。

只是練習的間隙談笑，在晚飯后的小巷里打鬧，在春天還未散盡的風里，一點點把彼此的距離拉近了。

彩花靠著椅背，手指輕輕在杯沿轉圈。

窗外有車燈經過，光影一閃一閃地掠過她的側臉。

她靜靜地看著外面，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特別激動。

只是很平靜，像春天走過田野時的風，軟軟地，慢慢地，穿過心里最安靜的那片地方。

餐點終于端上來了。甜點、冰淇淋一盤盤放到桌上，香氣在空氣里交錯，笑聲也輕輕地在空氣里開散。

這一晚，春組六個人，吃著熱騰騰的飯，喝著暖烘烘的可可，在微風拂動的小餐廳里，悄悄地，把“在一起”的溫度，種進了彼此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