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高原的朔風裹挾著沙粒，抽打在陳默的臉上。他跪趴在懸崖邊緣，手指死死扣住那卷從巖縫中露出的竹簡。竹簡上暗紅的字跡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三十七年，沙丘...朕統六國...今覓...“

崖壁突然劇烈震動。陳默最后的意識，是竹簡上迸發出的刺目紅光。

劇痛中睜開眼，青銅獸形燈臺的火光刺痛瞳孔。陳默發現自己的手掌變得白皙修長，正死死攥著打翻的酒樽。

“公子？可要飲些醒酒湯？“

紫衣宦官捧著青瓷碗走近，缺失的左手小指讓陳默瞬間清醒——這是趙高

“昨夜陪老師飲得過了。“陳默模仿紈绔語氣，卻在接碗時故意顫抖。藥汁潑灑在趙高紫袍上，借著擦拭動作，他看清對方袖中暗藏的礜石藥瓶。

“中車府令！“殿門突然被撞開，年輕將領單膝跪地，“先帝靈柩前的長明燈...“

陳默抓起玉樽砸去：“放肆！“玉器在將領腳邊炸裂，碎片在其右頰劃出血痕。這個細節讓他確認了來人身份——史書記載章邯右頰有疤，正是胡亥登基前夜發怒所傷。

趙高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公子息怒，章衛尉也是盡忠職守。“

待眾人退下，陳默踉蹌撲向銅鏡。鏡中少年蒼白俊秀，右耳垂上的小痣與《始皇起居注》記載的胡亥特征完全吻合。

案幾下的詔書副本有被刮削的痕跡：“朕巡天下...以兵屬蒙恬...“這分明是未被完全篡改的原始遺詔！

更漏聲驚醒了他。按照歷史，此刻是秦始皇駕崩后第三日，趙高正在策劃五日后扶他登基。而真正的危機是——原主胡亥本該在興奮過度后猝死，自己這具身體里的毒素正在發作。

“公子不該飲那碗藥。“

低沉嗓音從帷帳后傳來。章邯去而復返，臉上的血跡尚未擦拭：“趙高在試您。“

“試什么？“

“試您是真醉，還是...“將領的目光掃過案上詔書，“...裝醉。“

陳默心頭劇震。史書中的章邯此刻應該效忠趙高，為何會...

章邯突然單膝跪地，甲胄發出鏗鏘之聲：“先帝臨終前，曾命臣守護公子。“他掀開甲衣，胸口赫然烙著“黑冰“二字。

子時的驪山陵寒風刺骨。

“黑冰臺是始皇暗衛。“章邯引路時低聲道，“十二人可抵萬軍。“

鑄劍池畔，十二名赤裸上身的死士從陰影中現身。青銅匣里的殘簡沾著新鮮血漬：

“朕巡天下，察扶蘇非...“

“蒙毅大人三日前送來此物。“死士首領沙啞道，“說公子會懂。“

陳默手指發顫——這與他穿越前研究的殘簡完全吻合，但多了個觸目驚心的血指印。

陳默指尖剛觸及竹簡上的血指印，遠處突然傳來銅哨尖嘯。章邯猛地按住他肩膀往墓道深處推：“是衛尉軍的傳訊哨！“

陰冷的風裹挾著塵埃撲面而來。陳默踉蹌著扶住墓壁，掌心觸及的秦磚上刻滿細密紋路——借著火把微光，他認出這是始皇統一六國后頒布的度量衡銘文。

“這邊走！“章邯劈手奪過火把，火星飛濺中照亮一條狹窄的陪葬品通道。兩側青銅器皿的陰影在墻上扭曲變形，宛如張牙舞爪的史官正在記錄這場夜奔。

當終于爬出偽裝成石虎的出口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陳默癱坐在荒草叢中，發現自己的深衣下擺沾滿暗紅苔蘚——驪山特有的赤鐵礦染就的顏色。

“從此處到咸陽宮...“章邯割下袍角包扎手臂傷口，“需穿過三處閭里。“

晨霧中傳來轱轆聲。一輛運潲水的牛車緩緩經過，腐臭的餿味掩蓋了他們身上的墓土氣息。陳默蜷縮在空木桶里，透過縫隙看見：

青石路上，早起的商販正用秦半兩交易黍米；

巷角跪著的刑徒，腳踝烙著“驪山“二字；

巡邏衛兵矛尖上掛著的首級，面容竟與某個黑冰臺死士有七分相似。

“到了。“章邯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抬頭望去，咸陽宮東側的角樓近在咫尺。那檐角蹲踞的金烏飾物，左翼第三根羽毛缺了半截——正是昨夜出逃前他刻意記下的標記。

角門“吱呀“開啟的瞬間，陳默嗅到熟悉的沉水香。羋華公主的緋色深衣在晨光中宛如血痕，她指尖抵唇做了個噤聲手勢，身后拖著條蜿蜒的血線——個被割喉的宦官倒在回廊陰影里。

“妾身等了半宿。“她踢開腳邊的銅壺，壺中殘余藥汁正腐蝕著地磚，“趙高連陛下的貓都毒死了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