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獄吏的身影消失在甬道盡頭。

唐休前世做了二十多年獄警，穿越之后，第一次在監獄里嘗到了被霸凌的滋味。

對方不過是想偷懶。

仗著資歷老，隨便編了個理由，強行將放飯的差事甩給自己。

唐休初到天牢人生地不熟。

孤身一人，毫無倚仗。

正是最容易遭到霸凌的一類新人。

雖然胡彪自稱是已逝叔父的好兄弟。

但叔父是叔父，唐休是唐休。

人情關系很難繼承。

沒有人會為了給一個新人撐腰，不惜得罪相處多時的同僚。

唐休現在毫無反抗霸凌的能力，只能記住對方長相，捏著鼻子認下。

他看的分明。

方才那名獄吏能以單手拖起四個大桶，不費吹灰之力拋到推車上。

赫然是名力氣不俗的武者。

其他獄卒大都腰懸樸刀。

唯有他背著一根長棍，棍身大部分用麻布包住，只剩一段黃澄澄的棍頭露在外面。

雖然未習過武。

但唐休在穿越前，便聽說過“錘、棍之將不可力敵”的說法。

對方的衣袖被鼓脹肌肉高高撐起，雙臂孔武有力，和唐休的大腿差不多粗。

唐休估摸著別說是自己。

就是胡彪來了，也未必是這獄吏的對手。

顯然不是個好招惹的對象。

九州大陸，實力為尊。

身處與外界隔絕、自成體系的大周天牢。

更是只有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唐休默默接過推車，拿起湯勺，開始挨個牢房放飯。

此時正是晌午。

餓了半天的犯人們聞聲而動。

聽到唐休湯勺刮過粥桶的聲音，頓時齊齊湊到牢門旁，拿出一個個破碗遞向推車：

“是新來的大爺！”

“大爺您發發善心，就當喂撿來的野崽兒，多施舍咱幾口！”

“這一碗米水實在不夠吃哇！”

一個連鬢絡腮胡子、身高八尺的大漢“撲通”跪倒在牢門旁。

他身上刻畫著諸多紋身。

雖然消瘦到肋骨內陷，依然能分辨出是一條盤龍繞背，四爪聚到胸前，捧起顆威猛龍頭霸氣十足。

唐休在老家見到過這種紋身。

據村里的說書人講：大周境內有位七十二路山寨推舉出的總瓢把子，下令讓麾下所有賊徒都進行紋身，以圖案劃分盜匪等級。

那位在唐休老家殺掉十幾戶人的山賊頭目。

將擄掠女眷綁在馬背上，赤裸著上身紋身招搖過市，無人敢惹。

作為浮云村附近最大山寨頭目。

他的紋身才僅有一爪，規模不到大漢一半。

而眼前大漢身紋四爪，睜眼龍頭更是栩栩如生。

應該在山賊中是個名頭匪淺的大人物。

唐休拿出入獄后獲得的牢房名冊，翻到【伍拾貳】號進行查看：

【楚霸天】

【男，四十九歲】

【太行山寨大頭目】

【嘯聚賊徒一千六百人，占山為王，無惡不作】

【曾率眾強攻零遠縣城，殺大周百姓八千余人，盡取官府糧倉所藏，引火將城鎮付之一炬】

【后因襲擾官道、劫掠軍馬，被大理寺派出先天境高手屠滅太行山寨，緝拿歸案后押入天牢】

...

記載的犯罪履歷，讓唐休拿著名冊的手臂都顫抖了一下。

冰冷數字代表著八千多條活生生的人命。

而且對方還火燒過一座城池。

不知有多少逃不走的百姓會葬身火海，因他而死的實際人數，只會比記載的要多得多！

與楚霸天相比。

唐休老家那個山賊頭頭簡直小巫見大巫，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而就是這樣一個血債無數，盤據一方的大頭目。

居然會主動跪在地上，叫小他足足三十歲的唐休為“爺”，語氣卑微至極。

就只是為了一碗稀粥而已！

能將一代巨匪調教到這種地步，足見這座天牢和其中獄卒有多恐怖。

后續又有幾名犯人跪地磕頭，祈求唐休能多給自己盛幾勺粥。

唐休按照名冊一一辨認，記住他們的牢房。

和楚霸天類似。

這些低聲下氣要飯的犯人多是盜匪出身，能屈能伸，不知尊嚴為何物。

更重要的是。

這些人手上都沾染了不少無辜百姓的性命，少則六、七十，多則成千上萬。

按照金手指評級標準。

必然屬于罪惡度最高的一類罪犯。

罪惡度越高，能提供的點數便越多。

比起其他沉默不語、拿到飯也面無表情的囚犯。

楚霸天等人能為了一碗粥磕頭下跪，求生欲望明顯更加強烈。

唐休惦記上了他們。

思考起要如何將這些人加入自己的罪犯列表。

按照天牢規矩。

每天中午、晚上兩次放飯，稀粥的總量都是一百零八碗，不多也不少。

現在有些囚犯還在審訊室被當作人干吊在房梁上。

唐休放完一圈，幾個粥桶里還剩下點底，約莫能湊出三、四碗。

見楚天霸等人把破碗舔的干干凈凈，不顧里面有【化功散】，眼巴巴的看向自己。

唐休頓時有了主意。

趁其他囚犯不注意，舀起一勺，懸停在【伍拾貳】牢房門外。

“哎呦，您真是我親爺爺！”

楚天霸的語氣諂媚至極，像條狗一樣趴在地面，帶動身上的鐐銬嘩嘩作響。

“給你可以，但有個條件。”

唐休無比厭惡地看著他，輕聲說出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在下次有機會的時候，主動提出要跟我去審訊室，能不能做到？”

楚天霸聞言愣了片刻。

但在滿勺稀粥的誘惑下，還是忙不迭點頭答應道：“全聽您的大爺！”

“比起刑房受刑，審訊室挨審算不得什么，用掛竿子換頓飽飯可太值了！”

掛竿子是囚犯們對吊房梁的別稱。

唐休與楚天霸達成交易，又如法炮制，讓幾個山賊盜匪也加入了主動提審的行列。

作為親歷過山賊禍害的人。

如果唐休有能力，早就把這些王八蛋凌遲處死，千刀萬剮也不夠償還他們犯下的血債。

但這些人都是天牢記錄在冊的囚犯。

除非有特殊原因。

否則天牢獄卒必須保證他們存活到刑期結束，或是關到行刑斬首的那一天。

粥里有【化功散】越吃越餓。

山賊囚犯們只飽腹了喝下去那一陣，隨即便被更強的饑餓感刺激到眼冒金星。

唐休冷眼旁觀著這些人。

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乞討成功。

即使因腹痛到涕淚橫流，也要為了慶祝能多吃上一口飯而放聲大笑，在地上滾來滾去。

笑聲和痛呼此起彼伏。

在寂靜的天牢里，構成了一副有些瘆人的景象。

“新來的臭狗，瞧你干的好事！”

“害老子連覺都睡不成！”

旁邊【伍拾肆】號牢房里，平躺著的大漢支起身子，咆哮著對唐休怒目而視。

唐休看了眼他腳邊的食盤，沒有與其爭辯。

按天牢規矩。

這盤酒肉可是【斷頭飯】，出現就代表此名囚犯即將被行刑斬首。

自然犯不著和一個將死之人浪費時間。

見唐休不搭理自己。

大漢反而急了，湊到牢門欄桿邊喊道：“你跟那些山賊交易一定會后悔！”

“這幾個人眼光狹隘、不講長遠，只顧眼前利益，明日便會換成另一副面孔！”

“要交易也得找聰明人才是啊！”

唐休從對方話里聽出了潛臺詞。

無非想像山賊一樣，和自己達成某種交易。

但是唐休的金手指需要關押犯人、進行互動才能獲得點數。

像大漢這種將死之人，最多關上一兩天，被斬首后就會從列表中消失。

實在沒有什么價值可言。

看出唐休似乎對自己不感興趣。

大漢湊得更近，咬著牙低聲道：“小子如果你能幫胡某拖延幾日行刑時間，某就將被劫走的生辰綱藏匿地點告訴你，這交易如何？”

聽到【生辰綱】三個字。

唐休內心中波瀾翻涌，臉上依然強作鎮定，表現得不為所動。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唐休趕忙和牢門拉開距離，剛好看到胡彪在給一位中年男人帶路，火急火燎地走過來：

“俺不是說過，送回犯人之后，便即刻便來找俺嗎？”

胡彪沒好氣的抓住唐休，一腳踹在屁股上，差點將他踢飛出去：

“快來拜見東區牢頭馬老大！”

“俺買了好酒等你，半天不見人影，還得叫老大親自來尋！你小子究竟干甚去了？！”

唐休聞言不敢怠慢。

趕忙快步上前，對著中年男子深行一禮：“遞補獄卒，新人唐休，見過馬牢頭！”

說罷，他取出叔父遺產的二兩銀子，恭敬地舉過頭頂：

“屬下初來乍到，全部身家俱在于此，請您笑納！”

“屬下方才本打算去拜見您老，卻遇到一位前輩阻攔，命我發放完囚犯飯食后才能離開。”

“故此才耽擱了一陣，絕非有意怠慢，望您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