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們覺得我的推理不對，那你們的推理是什么？”姜玉寂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問道。

“當然是他殺！”莊墨羽立即回答。

“他殺？你是說趙韜是兇手嗎？”

“……倒也不一定，總之肯定是他殺！”莊墨羽理不直氣也壯的說道。

“你憑什么斷定是他殺？”

“因為有鬼誕生了啊！方彤變成了鬼，所以方彤肯定是被他殺的！”

“啊？這世上哪有鬼？”

姜玉寂被氣笑了。

眼前這個小姑娘，竟然真的把“鬼”這種莫須有的東西作為自己推理的依據？

她到底是怎么考上偵探執照的？

“你不是說你是來捉鬼的嗎？”莊墨羽狐疑問道。

“那是騙你的，小笨蛋。”

“你竟然騙我！這世上就是有鬼啊，我親眼所見的！”

兩人互不相讓，開始不停地斗嘴，距離也越來越近，仿佛就要打起來，或是親上去。

李煉仿佛看到一只白貓和一只黑狗互相拿爪子對撓的場景。

她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這對貓狗，獨自陷入了沉思。

現在案件的情況，可說是極其復雜，卻又極其簡單。

說簡單，是因為當事人只有兩個，嫌疑人只有一個，沒有任何復雜的人物關系，事件脈絡簡單明了。

說復雜，是因為這個案件簡直就是一堆悖論的集合。

悖論，悖論，還是悖論！

姜玉寂和莊墨羽說的都有一些道理，卻也都有一些致命的缺陷，有沒有一種假說，能夠將兩者的推理全都統一起來呢？

能不能有一種理論，能夠將這些悖論全都消弭呢？

因為鬼的存在，方彤必然是被他殺。

他殺，又分為兩種可能，一種兇手就是趙韜，另一種兇手是未知的第三人。

但是，無論兇手是誰，都有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

那就是，方彤在5點出頭的時候，就已經被捅了一刀。

“趙韜，你還記得你刺中方彤的時候是幾點嗎？”李煉問道。

“5點出頭……”

“具體的時間呢？”

“我當時沒看時間，這個我真記不得了。”

“方彤在5點14分的時候，給朋友發送了‘我老公想殺我’這條信息，然后又在5點15分的時候，點了燒烤外賣。我想問你，這兩件事，到底是發生在她被你刺中之前，還是之后？”

趙韜被這個問題問懵了。

他努力的回憶，然后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我刺中她之前，我們一直在爭吵，她根本沒有拿手機，所以應該是被刺中之后……吧？”

趙韜的聲音越說越小。

因為，就連他這個沒有偵探推理能力的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一個剛剛被利刃刺入后心的人，立即拿出手機點外賣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況且，那條“我老公想殺我”的信息也有問題。

如果想要將遺言作為證據，那么應該說“兇手是趙韜”或是“趙韜殺了我”這種更加明確的話語。

“老公”這個詞意味著，在那個時候方彤依舊將趙韜視作自己的丈夫。

“想殺我”這種描述帶有一種不確定，尚未到來的感覺。

如果方彤已經被利刃刺入了后心，說出這種話顯得有些怪異。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神志不清狀態下的用詞錯誤罷了，這種可能性當然也是有的。

總之，這整個案件最吊詭之處，就是方彤竟然在被利刃刺入后心的狀態下，下單點了一份外賣燒烤。

全天下沒有任何人，會在那種插著一把刀的情況下，選擇先填飽肚子吧？

反過來想，方彤為什么要點這份燒烤呢？

為什么偏偏是燒烤呢？

……

李煉尋了個安靜的房間坐下，他抬起雙臂做出一個類似合十的動作，但是掌心并未碰觸，僅僅是十指指尖相貼，目光凝視著虛空中的一點。

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可以加快他的思維速度。

他想，在這個案子中，沒有任何第三人介入的線索，那就不應該引入第三人進行思考。

因為，那樣就會陷入認識論中“框架問題”的陷阱。

必須將線索限定在一定范圍內，也將推理限定在一定的可能性以上。那些可能性太過微小的猜測，必須要予以舍棄，否則就會陷入無止盡的推理套娃中去。

比如說，一個人死了，身上留有嫌疑人的指紋和DNA，并且嫌疑人有殺人動機和殺人時間，甚至被監控全程拍攝下了行兇過程，最后嫌疑人還對犯罪供認不諱了。

這種情況下，能夠說嫌疑人100%是兇手嗎？

不能！

可能存在一個“第三人”，通過一些手段將嫌疑人的指紋和dna留在死者身上，然后這個第三人長得還和嫌疑人一模一樣，故意讓監控拍下行兇過程，最后再通過某種手段威脅嫌疑人認罪。

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就算再怎么小，也不是0。

但是，現實中的法官自然不會去討論這種可能性，而是直接判定嫌疑人有罪。

在刑偵推理中，除非發現了相關線索，否則絕不應該憑空引入這個“第三人”。

因為，如果這樣做的話，案件將會有無數種可能，還會有“第四人”、“第五人”，乃至無窮盡。

那樣子，任何刑警，任何偵探，都會像是過載的電腦一樣“死機”的吧？

在夜瀾山莊這個案件中，既然沒有任何線索指出存在第三人，那就應該當做其不存在。

那么，在沒有第三人的前提下，只有一個被害人，就是方彤，只有一個兇手，就是趙韜。

在兇手是趙韜的前提下，5點出頭戳中方彤的那一刀，就應該是致命傷。

也就是說，在5點出頭的時候，方彤就已經被戳穿了心臟，處于瀕死狀態。

如果這一刀的角度足夠巧妙，并未使心臟瞬間失去供血能力，那么方彤在臨死前尚有2~5分鐘的活動時間。

在此前提下進行思考，需要解答的問題就有八個：

一是地毯上的水漬是哪兒來的？

二是手機為什么在墻邊地磚上？

三是方彤中刀后為什么要向好友發送消息“我老公想殺我！”？

四是方彤中刀后為什么要把房門反鎖起來？

五是方彤中刀后為什么要趴在餐椅上？

六是方彤中刀后為什么要點外賣？

七是方彤胃部為什么留有消化兩小時的烤肉食糜？

八是方彤中刀后為什么爬到陽光房？

……

李煉陷入了沉思，就連姜玉寂走到身邊都沒發現。

然后，某個瞬間，一只銀色的手銬，套在了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