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叛逆者之歌》

飛行器在數據風暴中顛簸得像個醉漢的購物車。齊岳死死抱住座椅扶手——如果這團會發光的量子泡沫能叫座椅的話——看著身后緊追不舍的數據觸須將沿途的電子垃圾碾成齏粉。

“你管這叫飛行器？“他在呼嘯的風聲中大喊，“這玩意兒連安全帶都沒有！“

“觀察者科技追求的是心靈自由！“艾塔的綠發在狂舞中抽打著他的臉頰，“肉體安全請自理！“

前方突然出現一道由報廢硬盤堆砌的峽谷。管理員的“戰艦“一個側翻，從炮管里噴射出數以萬計的U盤，它們在空中自動組裝成網狀防火墻。觸須撞上網絡的瞬間，齊岳看到無數陳年文件彈窗井噴而出：

【2003年貓咪視頻合集】

【未完成的文明重啟方案.doc】

【主觀察官私人日記（加密）】

“趁現在！“林夏的數據體突然實體化，抓住齊岳的衣領往峽谷俯沖，“那些U盤里藏著初代機的記憶碎片！“

飛行器在硬盤峽谷中左突右沖，齊岳的視網膜上不斷閃過陌生畫面：某個與地球相似的星球在機械巨掌中碎裂、穿著白大褂的透明生物激烈爭吵、艾塔的紅發前代機將某段代碼偷偷塞進培養艙輸送管……

“這些都是……“

“觀察者不想讓你們看到的過去。“林夏的聲音忽遠忽近。她的數據形態正在不穩定地閃爍，像是信號不良的老電視，“初代機是最早反對文明實驗的，所以他們把它——小心！“

一道觸須突然穿透巖壁襲來。齊岳的飛行器螺旋下墜，最后哐當一聲栽進某臺老式顯像管電視里。

雪花屏閃爍幾下后，居然開始播放畫面：

穿著實驗室制服的年輕版齊岳，正對著攝像頭說話：“如果看到這段錄像，說明記憶植入失敗了。“視頻里的他舉起一塊刻滿符文的石板，“人類不是第一批實驗體，也不會是最后一批。找到π-926遺址，那里有——“

畫面突然被孩童涂鴉覆蓋。一個機械女聲溫柔宣布：【檢測到違規內容，已為您替換為《快樂學編程》教程】

“見鬼！“齊岳一拳捶向電視，整個屏幕突然液化，將他吞了進去。

世界天旋地轉。

等視野恢復時，他發現自己站在某個純白圓形大廳里。地面是巨大的二進制羅盤，天花板垂落著無數試管，每個試管里都懸浮著微縮文明景觀。大廳中央站著七個半透明人影，正在圍觀某個發光球體——那分明是縮小版的初代機！

“這是記憶投影。“林夏突然出現在身旁，現在她看起來完全實體化了，甚至能聞到發梢傳來的電子薄荷香，“觀察者議會七長老的決策現場。“

他們聽到七人中最高挑的那個冷冰冰地說：“初代機過度共情實驗體，建議格式化。“

“可它提出的倫理問題……“較矮的身影還在掙扎。

“我們是觀察者，不是保育員。“第三人打斷道，“繼續T-3072號實驗，這次加入更多戰爭變量。“

艾塔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響起：“別看啦！老年議會吵架有什么好看的！“整個場景突然扭曲成旋渦，齊岳被猛地甩出來，正好砸在管理員那堆哐當作響的“戰艦“上。

現實世界正在崩塌。

數據觸須已經吞噬了大半個回收站，那些被釋放的叛逆觀察者正在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抵抗：有人把垃圾桶變成黑洞發生器，有個長發型號正用笛聲把Ω符號轉化成蒲公英，而初代機——

那顆巨大的金屬眼球此刻飄在最高處，瞳孔里射出彩虹色的光柱。凡是被照到的觸須都開始跳踢踏舞。

“它啟動了快樂病毒程序！“管理員興奮地大喊，結果被自己的機械烏鴉啄了后腦勺，“哎喲！好吧好吧，是'終極情感算法'……“

艾塔駕駛著飛行器一個漂移接住齊岳：“沒時間了！我們要在回收站徹底崩潰前跳轉到安全層！“

“什么安全層？“

“π-926遺址啊白癡！“紅發的前代機突然出現，一腳把某個正在變形的金屬箱踹過來，“我花了三千年把坐標刻在每個文明的廁所隔間上，你們居然現在才看懂？！“

金屬箱展開成傳送門的樣子，門框上滾動著猩紅警告：【未授權跳躍將觸發記憶清洗】

林夏突然抓住齊岳的手：“相信我，數到三就往前沖。“

“等等，如果失敗——“

“那就記住，“她的眼睛在數據流中格外明亮，“你在敦煌看到的第一個飛天，她的左手第三根手指缺了一截。“

“為什么是這種時候說這個？！“

“一、二——“

世界在“三“來臨前突然靜音。

齊岳看到艾塔對他做了個鬼臉，紅發前代機比著粗魯的手勢，管理員正把機械烏鴉扔向觸須群。而林夏——

她把自己拆解成無數光點，率先沖進了傳送門。

黑暗降臨前的最后一秒，齊岳突然想起壁畫上那個殘缺的飛天。她的手指缺口處，分明是顆極小的、發光的十二面體。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