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紅星軋鋼廠的大門處，人流如織。

下工的鈴聲早已響過，工人們三三兩兩地推著自行車往外走。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汗水和食堂飯菜混合的味道，間或夾雜著幾句高亢的笑罵和對家常里短的議論。

林晨推著他的“永久”牌自行車，不緊不慢地等在門崗旁的一棵老槐樹下。

他今天特意換了件半新的藍色卡其布工裝，熨燙得筆挺，頭發也梳理得一絲不茍，配上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和挺拔的身姿，在略顯灰暗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精神。

沒多久，就見許大茂夾在人堆里，探頭探腦地出來了。

他還是那副樣子，穿著件的確良襯衫，外面套著件中山裝，眼睛滴溜溜亂轉，像只時刻在尋找谷子的麻雀。

看到樹下的林晨，他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磨磨蹭蹭地靠了過來。

“林晨……兄弟，你還真在這兒等著吶？”許大茂干笑著，眼神有些飄忽。

昨天被林晨當眾將了一軍，他回去琢磨了一晚上，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覺得這林晨蔫兒壞，凈給他挖坑。

可話已經說出去了，當著那么多街坊鄰居的面，今天他要是不來，那丟人可就丟大發了。

林晨露出招牌式的溫和笑容，仿佛昨天的不愉快從未發生：

“那是自然，說好了的事兒嘛。許哥，你可是咱們院里最重情義的人，傻柱住院這么大的事，你肯定比我還著急。走吧，咱倆趕緊去醫院，別耽誤了。”

他語氣自然，態度親切，好像兩人真是推心置腹的好鄰居、好兄弟一般。

許大茂被他這話說得不上不下，心里罵娘，臉上還得賠笑：

“對對對，是該去看看，是該去看看。”

他推著自己的“飛鴿”自行車，心里盤算著怎么扳回一城，至少不能讓林晨太得意。眼珠一轉，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哎，林晨，聽說你現在不光分了辦公室，工資也漲了不少吧？嘖嘖，技術員就是不一樣，這待遇，怕是快趕上我們這些放映隊的‘老人兒’了吧？”

這話問得就有點誅心了。

工資在哪個年代都是敏感話題，尤其是在普遍都不富裕的六十年代。

許大茂這是想刺探林晨的底細，順便在心里找點平衡，甚至不排除回頭再拿這個當談資，繼續在院里散播點什么。

林晨心中哂笑，臉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赧然：

“嗨，許哥你又拿我開涮。漲是漲了點，都是托領導和組織的信任，讓我更有干勁為廠里做貢獻。跟許哥你這種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文化人’比，我這點死工資算什么呀。”

他故意避開具體數字，轉而開始給許大茂戴高帽。

許大茂果然受用，下巴微微抬起，臉上多了幾分自得：

“話也不能這么說，我們放電影是豐富大家的精神生活，你們搞技術是保障生產建設，都重要，都重要。”

“那是那是，”林晨連連點頭，目光掃過街邊一個賣水果的小攤，攤上擺著黃澄澄的橘子和紅彤彤的蘋果，在這灰撲撲的街道上格外顯眼。

“不過，要說這人情世故，還得是許哥你懂得多。你看咱們這去醫院看病人，空著手總不像話。尤其許哥你昨天那么關心傻柱，今天親自去看望，這禮數上，肯定不能差了。不像我，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兜里比臉還干凈，實在是……”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許大茂心里咯噔一下，暗罵林晨這小王八蛋，夸了他半天，合著在這兒等著呢？讓他出錢買東西？

他臉上那點自得瞬間僵住，剛想找個借口推脫，比如說什么“心意到了就行”、“傻柱不是外人”，可林晨接下來的話直接堵死了他的退路。

“許哥，你看這蘋果怎么樣？又大又紅，一看就是好東西！也就許哥你這樣有身份、有眼光的人，才配得上送這么體面的禮物去看病人。傻柱要是看到了，肯定知道誰是真心關心他，心里指不定多感激你呢！”

林晨指著攤上最貴的那一堆蘋果，語氣里充滿了贊嘆，仿佛許大茂不買這蘋果，就對不起他剛剛營造出來的“有身份、有眼光、重情義”的人設。

周圍若有若無的目光似乎也隨著林晨的手指聚了過來。許大茂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了聚光燈下，臉上火辣辣的。

他要是說不買，或者買旁邊那些便宜的橘子，豈不是自己打自己剛才默認的“身份”的臉？豈不是顯得他小氣、虛偽？

“咳咳！”

許大茂清了清嗓子，努力維持著風度，心里卻在滴血。這年頭誰家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這一堆蘋果下去，怕是得小半個月的煙錢沒了！但他虛榮心作祟，尤其是在林晨面前，更不能露怯。

“嗯，這蘋果……是不錯。”

許大茂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然后故作豪爽地對攤主說。

“同志，給我稱兩斤這個最好的蘋果！”

攤主麻利地稱好，用草繩系上。許大茂從兜里掏錢的時候，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臉上卻還得裝出云淡風輕的樣子，甚至還對林晨笑了笑：

“林晨兄弟，你看，還是得講究點，不能讓人看輕了咱們院兒里的人。”

林晨連忙點頭，眼神里全是“敬佩”：“許哥說得太對了！跟你出來，我真是長見識了！”

【系統提示：檢測到目標人物許大茂產生強烈經濟壓力與被迫性虛榮消費導致的憋屈情緒，懟人效果顯著，獲得懟人點數+120。】

林晨心中暗爽，面上不顯分毫。這高端的CPU，講究的就是一個潤物細無聲。讓你自己心甘情愿地跳進我挖的坑，還得反過來謝謝我給你機會展示“實力”。

許大茂拎著那兜沉甸甸的蘋果，像是拎著一兜石頭，心疼得直抽抽。他狠狠瞪了一眼林晨的背影，這小子，太不是東西了！

兩人推著自行車，一路無話，各懷心思地朝著醫院走去。許大茂是越想越氣，越想越虧，恨不得把蘋果塞林晨嘴里。

林晨則是心情舒暢，盤算著待會兒到了病房，該怎么繼續給許大茂和傻柱這對“臥龍鳳雛”上強度。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越來越濃。兩人停好自行車，穿過門診大廳，沿著略顯昏暗的樓梯往上走。

住院部的走廊里很安靜，偶爾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腳步匆匆地走過，或者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

許大茂打聽清楚了傻柱的病房號，領著林晨來到一間病房門口。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領，擺出副探望病人的標準表情，伸手推開了那扇半掩的房門。

“傻……柱子哥，我們來看你了！”

隨著房門被推開，一股濃郁的、混雜著藥味和某種不可言說的汗酸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病房里光線不算明亮，靠窗的病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半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