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涼亭的那番小插曲之后，馬車繼續上路。

一路上，面對衛淵的詢問，蕭恒自然是無所保留地全盤托出。

因為他心中清楚，此番當著衛淵的面與自己“密談”的行為，本就是姚廣陵刻意為之的一個陽謀。

甚至那個隔音結界，也就是老狐貍欲蓋彌彰的一個把戲。

為的自然便是讓他與衛淵之間心生罅隙。

此等辦法雖然看著拙劣，卻實在好用。

甚至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根本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破解之法。

所以對蕭恒而言，唯一能夠破解的法子，便是坦誠。

最大限度的坦誠。

當然，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必須要讓衛淵知道兩人當下的處境。

只有這樣，他才能更好地實施接下來的計劃。

“宰相大人，就與你說了這些？”

聽完蕭恒的講述，馬車前方的衛淵微微皺了皺眉頭，

“總感覺，他的話好像還沒有說完。”

“的確是這樣。”

馬車內，蕭恒一邊把玩著那枚羊脂圭玉，一邊點頭回應道。

“不過衛大人不妨仔細想想，

其實這里面最重要的信息，宰相大人雖然沒有明說，卻在一開始就通過他的行為告訴我們了。”

這句似是而非的話，讓衛淵臉上閃過一絲困惑神色。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關鍵。

沒錯，有一件事雖然那姚廣陵沒說，可他卻已經用行動進行了說明！

從帝都出發往西前往太虛觀，共有五條路線可以選擇。

而這個路線的制定，包括沿途驛站的選擇，原本應該都是絕對的秘密。

即便是姚廣陵貴為宰相，按理也是無權得知！

可對方，卻能精準無誤地在他們前行的路上進行攔截。

那只能說明：

【他們這趟的行程的所有細節，很可能已經全部暴露！！】

這個消息，如果再結合姚廣陵關于青龍會的那一番話......

那么很可能，青龍會早就先他們一步，在他們原本必經之路上做好了伏擊的準備！

以這個神秘組織遍布江湖的勢力網，完全可以在每一處關隘、每一座驛站都布下天羅地網！

想到這，

衛淵握韁繩的手不自覺地發力，皮革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們此行，豈不是與自投羅網沒有任何區別！

盡管道長有著他以及暗處的錦衣衛精銳護送，

可對方畢竟是以逸待勞的狀態，敵暗我明，這顯然是對他們相當不利的態勢。

思慮至此，衛淵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可很快又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照理來說，車里的小道長既然早就從姚廣陵那里得知了當下的危急情況，

為何從開始到現在，他卻始終一臉風輕云淡的樣子，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壓根沒把眼前情況當回事？！

除非，他已經.....

想到這，他話風一轉，帶著幾分試探語氣開口道：

“小道長對眼下情況，可是已經有了什么對策？”

車內的蕭恒聞言微微一笑，開口回應道：

“對策倒是談不上。

若是沒有宰相大人剛剛傳遞的消息，咱們現在的處境的確十分被動。

可現在，我們既然已經得知了他們的部署，我在想，咱們能不能利用這一點做些什么？”

聽到這句話的衛淵不由得一愣。

車里那位年紀雖小，這膽子可一點都不小啊！

原以為他最多也就說出諸如改變計劃，原路返回，或許是繞路而行這般的話語。

誰曾想，這小道長一開口居然是這個？！

不過轉念一想，衛淵又很快明白了對方話中的道理。

若青龍會打定主意要在沿途對他們采取行動，一味的避讓雖然可以避免沖突，但卻也讓他們完全陷入被動局面。

相比之下，主動出擊反倒是一個更加不錯的應對措施！

眼下，若是能夠利用當下的信息差主動做出部署，便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將主動權牢牢握在他們自己手里。

換句話說，如果一開始行程泄露對他們是一個十分不利的局面的話，

現在，因為那姚廣陵的提醒，卻是將這個不利的局面給完全逆轉了過來。

對方掌握的信息越是詳細，他們越是可以利用這個特點，提前做出針對性的應對！

雖然想通了此間邏輯，但眼下，卻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

而這個問題，也是整個邏輯能夠成立與自洽的絕對關鍵。

如果沒辦法將他解決，那所有的計劃與布局，便完全無法成立。

念及此，衛淵也是對著馬車上的蕭恒，問出了這個問題：

“小道長，你覺得，姚大人的話真的可信嗎？”

此話一出，倒是輪到蕭恒開始犯難了。

這衛淵不愧御前羽林衛的統領，看問題的角度就是毒辣，只一句話，就直接點明了整個問題的關鍵！

沒錯，蕭恒剛剛提出的反客為主的思路雖然很有可行性，但需要一個前提：

宰相剛剛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因為一切的邏輯都是建立在青龍會掌握了全部信息，并且一定會采取行動這個前提之上。

但如果這個前提不成立，那么一切的反制措施也就無從談起。

更嚴重的，

很可能因為不合時宜的行動，打草驚蛇！！

當然，通過金球的提示，蕭恒自然心中肯定姚廣陵的話是對的。

但問題是，現在的他要怎么回答眼前這個羽林衛統領的問題呢？

總不能直接告訴他自己這是開了掛了吧......

一番內心權衡之后，蕭恒這才緩緩開口回應道：

“我相信姚大人的話。

我相信，宰相大人心中裝的是整個天下，

為了天下蒼生，小道愿意信他一次。”

他聲音刻意放緩，每個字都說得格外清晰。

星斗袍的廣袖垂落，恰到好處地遮住了他微微發僵的指尖。

盡管心里一萬個不情愿，

可為了讓衛淵信服，說話的時候，蕭恒還是展現出了極強的信念感。

衛淵握韁的手松了又緊，在沉吟許久之后，才輕輕嘆了口氣：

“既然小道長都這么說了，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