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剛響過三聲，白無塵推開院門時，發現蘇沐已經等在青石小徑上。昨夜的寬大弟子袍換成了合身的銀紋勁裝，但領口依舊高高豎起，遮住了脖頸。晨露沾濕了她的靴尖，顯然已等候多時。

“早、早上好。“蘇沐低著頭，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腰間的玉佩，“昨夜是我唐突了...“

寧小魚從后面蹦跳著跟上來，青藤發帶隨風揚起：“咦？這位是...“

“東廂房的蘇沐。“白無塵淡淡道，目光掃過蘇沐重新偽裝過的喉結——那里貼著層近乎透明的幻形符，在朝陽下泛著細微的金光。

三人同行時，蘇沐始終落后半步。路過鏡湖時，她突然踉蹌了一下，袖中掉出個青瓷藥瓶。白無塵指尖微動，藥瓶還未落地就被冰霧托起，瓶身上“鎮魂丹“三個小字一閃而過。

“謝謝！“蘇沐慌忙接過，耳尖泛起可疑的紅暈。這時寧小魚突然湊近她領口：“你身上有股藥香呢，像我們靈棄之地的月見草...“

蘇沐像受驚的兔子般彈開半步，卻不慎踩到自己的衣擺。白無塵伸手虛扶，空間微微扭曲讓她站穩，卻意外扯松了她的束發帶。鴉羽般的長發傾瀉而下，在晨光中泛著淡紫色的光暈。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我、我可以解釋！“蘇沐手忙腳亂地抓回發帶，卻把幻形符也扯落了一半。寧小魚瞪圓眼睛：“原來你是...“

“噹——“

渾厚的鐘聲突然從聽道閣方向傳來，打斷了這場意外。閣樓飛檐上懸掛的青銅鈴無風自動，凝成一道光橋延伸到三人腳下。白無塵抬袖輕揮，蘇沐散落的發絲自動綰回原狀，連帶著那些偽裝符咒也恢復如初。

“走吧。“白無塵率先踏上光橋，“要遲了。“

蘇沐摸著恢復如常的衣領，怔怔望著白無塵的背影。她沒注意到，自己袖口的云紋在方才的混亂中悄悄變成了玄云宗的星芒圖樣——就像有雙無形的手，暫時幫她遮掩了最后破綻。

聽道閣內，七層玉階呈蓮花狀展開。最上層端坐著授道長老，身下蒲團竟是由凝固的靈霧編織而成。白無塵三人剛踏入閣內，就聽見身后傳來熱情的招呼聲。

“新來的？“一個圓臉修士湊過來，腰間掛滿叮當作響的玉符，“我叫李痕，比你們早來半年。“他說話時眼睛瞇成縫，卻掩不住瞳孔里游動的金色細線。

寧小魚好奇地戳了戳他腰間一塊龜甲玉符：“這些是...“

“測靈盤、避毒玨、還有...“李痕突然壓低聲音，指向最中央那枚血紅色的玉牌，“這是'命牌'，能預警殺劫。“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端坐的授道長老，“在白銀院，多備些保命物件總沒錯。“

蘇沐不自覺地往白無塵身后縮了縮。李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突然笑道：“這位師弟倒是面生，昨夜搬來的？聽說東廂房之前...“

“當——“

玉磬聲打斷了他的話。授道長老緩緩睜眼，那雙瞳孔竟沒有眼白，完全由不斷演化的卦象填充。他抬手輕拂，空中浮現出三幅旋轉的星圖。

“今日講'靈根化形'。“長老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白銀院弟子，該觸摸到'靈相外顯'的門檻了。“

李痕突然拽了拽白無塵的袖子：“看好了。“他指向最前排幾個弟子——那些人背后都浮現出模糊的虛影，有的如刀劍，有的似古樹，“能在聽道時顯化靈相，就能進'悟道池'修煉三日。“

話音剛落，授道長老袖中飛出數十道銀光。其中三道直奔白無塵他們而來，在面前化作玉簡。寧小魚的玉簡上纏繞著青藤紋路，蘇沐的則泛著水光，而白無塵的...竟是一片空白。

“咦？“李痕驚訝地湊過來，“你的道引簡怎么...“

白無塵指尖輕觸玉簡，一縷銀芒轉瞬即逝。玉簡突然劇烈震顫，表面浮現出不斷破碎重組的冰裂紋路。整個聽道閣的氣溫驟降，地面凝結出霜花組成的星圖。

授道長老猛地站起，卦象瞳孔瘋狂轉動。閣內所有弟子的靈相同時扭曲，仿佛被某種力量壓制。最前排有個弟子背后的劍影“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這是...“李痕倒退兩步，腰間命牌“啪“地裂開一道縫。

霜花星圖突然爆發出刺目銀光。等眾人恢復視力時，白無塵的玉簡已恢復普通模樣，只是表面多了道發絲般的空間裂痕。

“靈息境就能引動空間震顫...“李痕擦著冷汗喃喃道，“你們這批新人真是怪物。“

蘇沐死死盯著白無塵的側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抖。她沒注意到，自己玉簡上的水紋正悄悄變成紫色——就像她今晨散落的那縷發色。

聽道閣內，氣氛微妙。

白無塵的玉簡異象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周圍弟子交頭接耳，目光不斷在他身上掃視。

**“靈息境上階？”**一名身材高大的修士瞇起眼，打量著寧小魚，**“這丫頭昨晚剛突破？”**

**“靈體境初階？”**另一人則盯著白無塵和蘇沐，**“不是說這次來的兩個新人，一個靈息境上階，一個靈息境中階嗎？怎么變成靈體境了？”**

李痕站在一旁，臉上掛著圓滑的笑容，壓低聲音道：**“你們別太招搖，白銀院的老弟子最討厭‘靈棄之地’來的修士。”**

**“為什么？”**寧小魚皺眉。

李痕聳聳肩，語氣帶著幾分嘲弄：**“還不是因為平劍山那六個劍圣？當年他們從靈棄之地挑了六個弟子，結果全成了劍道巔峰，現在各大宗門都眼紅，紛紛效仿，可惜……”**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掃了眼白無塵三人：**“可惜，除了平劍山，其他宗門試了無數次，最終培養出來的，大多都是廢物。”**

**“浪費資源，還占著位置。”**

話音剛落，閣內幾名老弟子已經冷笑出聲，其中一人更是直接開口：**“白銀院什么時候標準這么低了？靈息境也能進來？”**

另一人嗤笑：**“還不是因為靈棄之地的人‘成長性好’？呵，我看是‘死得快’吧。”**

寧小魚拳頭一緊，剛要反駁，白無塵卻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腕。

**“別急。”**他淡淡道，目光掃過那些嘲諷的弟子，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李痕見狀，連忙打圓場：**“行了行了，授道長老還在呢，你們少說兩句。”**

——

授道長老的目光在白無塵身上停留片刻，隨后緩緩開口：**“今日講‘靈根化形’，白銀院弟子，需在三月內初步掌握‘靈相外顯’。”**

他袖袍一揮，空中浮現出數道靈光，化作不同形態的靈相虛影——劍、鼎、鐘、塔……

**“靈相越凝實，潛力越強。”**

**“若能顯化完整靈相，可入‘悟道池’修行三日。”**

此言一出，閣內弟子紛紛露出渴望之色。悟道池是白銀院的核心修煉地，靈氣濃郁程度遠超外界，若能進入，修煉速度可提升數倍！

李痕湊近白無塵，低聲道：**“你們剛來，別急著顯化靈相，先觀察幾天。”**

白無塵神色不變，只是微微點頭。

——

授道結束后，眾弟子陸續離開。

白無塵三人剛踏出聽道閣，迎面便走來幾名老弟子，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腰間懸著一柄赤紅長劍，氣息已達靈體境巔峰。

**“新來的。”**他盯著白無塵，語氣冰冷，**“白銀院的規矩，新人需‘拜山頭’。”**

**“今日戌時，來‘赤焰院’。”**

說完，他轉身離去，身后幾名跟班冷笑一聲，目光在寧小魚和蘇沐身上掃過，意味不明。

李痕臉色微變：**“糟了，是赤焰院的趙無炎！”**

**“他盯上你們了。”**

寧小魚皺眉：**“拜山頭？什么意思？”**

李痕苦笑：**“就是讓你們去‘孝敬’他，否則……”**

他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白無塵眸光微冷，卻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李痕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你們……小心點。”**

——

待李痕離開后，蘇沐終于忍不住開口：**“我們……真的要去？”**

白無塵看向遠處赤焰院的方向，嘴角微揚：**“去。”**

**“不過，不是去‘拜山頭’。”**

**“是去‘拆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