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那位魏賢心腹言官的“舉薦”之言，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卻又在瞬間被一種無形的壓力所籠罩。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燈一般，聚焦在蘇文的身上。

有同情，有幸災樂禍，有冷眼旁觀，也有……隱藏極深的擔憂。

大家都在等著看蘇文的反應。

是會像個被嚇破膽的兔子一樣，驚慌失措地推諉辯解？

還是會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一樣，憤怒地指責對方用心險惡？

亦或是……寄希望于皇帝的“圣明”，或者陳侍郎等人的出面回護？

就連那位“舉薦”蘇文的言官，嘴角也噙著一絲不易察測的冷笑，仿佛已經預見到了蘇文接下來窘迫難堪的模樣。

魏賢公公更是隱在暗處，老神在在，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在他看來，蘇文這只剛剛冒頭的小麻雀，已經徹底落入了他的算計之中，無論如何掙扎，都難逃被扔去西境那個死亡陷阱的命運！

然而！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只見蘇文，在短暫的沉默之后，非但沒有絲毫的慌亂和憤怒，反而……向前一步，昂首出列！

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凝重和……慨然！

“啟奏陛下！”蘇文的聲音，清晰而堅定，響徹整個大殿，“臣，蘇文，愿往西境一行！”

什么？！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他竟然……主動答應了？！

那個言官臉上的冷笑僵住了！

魏賢公公那半瞇著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就連龍椅上的乾元帝，眼中也閃過一絲明顯的詫異！

瘋了嗎？！

所有人的腦海中，都不約而同地冒出了這個念頭！

西境現在是什么地方？龍潭虎穴！九死一生！

數十萬流民暴動，連克州縣！地方官府癱瘓，軍隊形同虛設！

派你去“宣撫”？那跟讓你去送死有什么區別？！

所有人都等著看你如何推脫，如何掙扎，結果你……竟然主動往火坑里跳？！

難道是被嚇傻了？還是說……這小子真的狂妄到了以為自己能憑三寸不爛之舌，說退那數十萬饑民？

蘇文卻仿佛沒有看到眾人那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目光。

他繼續朗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憂國憂民”的“赤誠”：

“西境旱情慘烈，民不聊生，流民蜂起，此乃國之大患！臣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豈能因一己安危，而坐視西境糜爛，百姓涂炭？！”

“臣雖才疏學淺，德行微末，然亦愿效仿古之先賢，深入險境，體察民情，宣揚陛下仁德，安撫流離百姓！縱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一番話說得是慷慨激昂，正氣凜然！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一位舍生取義、為國為民的忠臣楷模！

就連那位“舉薦”他的言官，一時間都被他這番“大義凜然”給噎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然而，蘇文的話，還沒說完！

就在眾人還沉浸在他“主動請纓”的震驚中時，他話鋒猛地一轉，語氣變得更加凝重：

“但是！”

這個“但是”，讓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來了！他肯定是要提條件了！

“陛下！”蘇文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龍椅，“西境局勢，遠非‘宣撫’二字可以解決！流民已成氣候，裹挾之下，恐難分良莠！更有那起事首領劉源（他直接點出了名字！），誅殺朝廷命官，已是彌天大罪！”

“若臣此去，手無寸權，空口白牙，如何能安撫數十萬饑民？如何能震懾那些趁火打劫、煽風點火之徒？如何能讓那反賊劉源伏法認罪？！”

“屆時，非但不能為陛下分憂，反而可能……激化矛盾，致使西境局勢，徹底糜爛！陷陛下于不義！”

這番話，有理有據，直接點明了“宣撫”的不可行性，也堵死了那些想看他笑話、或者想讓他去送死的人的嘴！

緊接著，蘇文便拋出了自己的“條件”，或者說……要求！

“故而！臣斗膽！懇請陛下！”蘇文猛地提高了音量，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其一！?臣此去西境，名為宣撫，實為平叛！懇請陛下授予臣**‘欽差大臣，總督涼州軍政事宜’**之權！凡涼州一應軍務、政務、錢糧調度，皆由臣節制！便宜行事！”

要軍政大權？！?滿朝嘩然！一個四品御史，竟然敢要總督一州軍政的大權？！這胃口也太大了吧？！

“其二！?兵法有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咳咳……臣是說，將在外，需有心腹臂助！臣懇請陛下，允許臣自行組建‘宣撫使團’！”蘇文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說道，“臣需要將目前在北境后軍效力的昭武校尉張鐵柱及其麾下百人隊，調至臣麾下，以為護衛！另需翰林院編修李墨為參贊，戶部主事（假設錢浩已升官）錢浩協理錢糧，禮部主司（假設胡然也升了）胡然通傳消息……”

點名要人？！而且還要調回北境的軍官？！?大殿之上，更是議論紛紛！這蘇文，是想把自己的心腹都帶去西境嗎？！

“其三！?西境民變，根源在于天災人禍，吏治腐敗！若要根治，必須整頓吏治！臣懇請陛下授予臣**對涼州及下轄州縣七品以下官員的臨機專斷之權！**若有貪贓枉法、貽誤軍政者，臣可先斬后奏！”

七品以下，先斬后奏？！?這權力……簡直駭人聽聞！

蘇文這三個條件一出，整個金鑾殿徹底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瘋子、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蘇文！

狂！

太狂了！

這哪里是去“宣撫”？這分明是想去當“西境之王”啊！

軍政大權！組建私人團隊！先斬后奏！

這任何一條，都足以讓皇帝猜忌萬分！三條加在一起……這蘇文，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那位舉薦蘇文的言官，此刻已經徹底傻眼了！他本來是想給蘇文挖個坑，結果……蘇文非但沒掉下去，反而順著坑沿，往上爬，還要在坑邊建座城？！

魏賢公公那張隱藏在暗處的臉，恐怕也已經扭曲變形了！他怎么也沒想到，蘇文竟然會來這么一手！這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龍椅之上，乾元帝看著下方那個昂首挺立、目光灼灼的年輕臣子，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復雜情緒。

震驚？憤怒？猜忌？

還是……一絲難以言喻的……欣賞？

他沉默著，手指再次輕輕敲擊著御案。

整個大殿的命運，似乎都懸在了他這輕輕敲擊的節奏之中。

他會答應嗎？

答應這近乎“狂妄”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