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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飛來之石

秦婉的歸來,像一縷春風,吹散了蘇文心中最后一絲陰霾。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將那碗蓮子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了下去。

很甜,很暖。

兩人之間,達成了一種奇特的默契。秦婉不再問蘇文那些陰暗的事情,她只是每天,默默地來,為他送上一份精心準備的藥膳,陪他靜靜地坐一會兒,然后離開。

她用她獨有的溫柔,在他的黑暗世界里,點亮了一盞小小的,卻永不熄滅的燈。

而這盞燈,也讓蘇文在權(quán)謀的算計中,保留了最后一分人性的溫度。

然而,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石橋鎮(zhèn)的繁榮,和魏庸那亮眼得有些過分的政績,終究還是引起了上頭的注意。

這一日,一匹快馬,從州府疾馳而來,帶來了一紙調(diào)令,和一則……石破天驚的消息。

州府知州,因“貪墨瀆職”,被御史臺彈劾,連夜下獄,抄沒家產(chǎn)。

而接替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宰相趙思溫的得意門生,新科狀元,年僅二十歲的江州刺史——陸遠。

陸遠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要親自巡視下轄各縣,而第一站,便是如今聲名鵲起的石橋鎮(zhèn)。

這個消息,讓魏庸如坐針氈。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新來的陸大人,明顯是來者不善。知州剛剛倒臺,他這個風頭正勁的下屬,無疑是最好的“肥肉”和“靶子”。

他第一時間,便將蘇文請到了縣衙密室。

“先生,這可如何是好??!”魏庸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位陸大人,聽說是個油鹽不進的‘酷吏’,最是看不慣我們這些地方官。他此來,名為巡視,實則,怕是要來……摘桃子的!”

他口中的“摘桃子”,指的是新官上任,為了立威,常常會拿前任或下屬的政績開刀,挑出毛病,貶低一番,然后再據(jù)為己有。

南河工程,無疑是最大、最甜的那個“桃子”。

蘇文的神情,卻比他要冷靜得多。

他在聽到“宰相趙思溫”這個名字時,瞳孔,不著痕跡地,收縮了一下。

趙思溫,正是當年,與安平侯顧延之,里應(yīng)外合,構(gòu)陷他父兄的,另一個元兇!

他沒想到,自己還沒找上門,對方的棋子,竟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大人稍安勿躁?!碧K文安撫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位陸大人,既然是宰相門生,新科狀元,想必是個極愛惜羽毛,看重‘名聲’的人?!?

“我們,便送他一份,他無法拒絕的‘名聲’?!?

魏庸不解地看著他。

蘇文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他不是要來巡視嗎?那我們就把排場,做足了!”

“第一,發(fā)動全鎮(zhèn)百姓,在他入城之日,萬人空巷,夾道歡迎。要敲鑼打鼓,要彩旗飄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石橋鎮(zhèn)的百姓,是多么愛戴他們的新刺史?!?

“第二,在他巡視南河工程時,讓那些因工程而得到工作的流民,自發(fā)地,為他立一塊‘功德碑’。碑文,就由我來寫。要將他寫成心系萬民、為國為民的青天大老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蘇文看著魏庸,一字一句地說道,“在他視察義學時,讓所有孩子,都為他歌頌。歌頌他的文采,歌頌他的德行。并且,請他,為義學,再題一幅字?!?

魏庸聽得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把所有的功勞,都拱手送人了嗎?

“先生,這……這豈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不。”蘇文搖了搖頭,笑容變得高深莫測,“大人,你把一個人捧得越高,他摔下來的時候,才會越疼。”

“我們把他捧成‘圣人’,把他和石橋鎮(zhèn)所有的政績,都牢牢地綁在一起。那么,這些政績,便成了他的‘政績’。他若是想否定,想推翻,那便是在……否定他自己?!?

“他不僅不能摘我們的桃子,反而要為了自己的名聲,拼命地,保護好這個桃子,讓它長得更大,更甜?!?

“這叫……陽謀?!?

魏庸聽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看著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少年,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點官場上的小聰明,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捧殺!

這是最堂堂正正,也最陰狠毒辣的陽謀!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位意氣風發(fā)的新科狀元,在踏入石橋鎮(zhèn)的那一刻起,便掉進了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華麗而致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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