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山莊，后院。

人之花旁。

“呲——”

院中，一個半邊身子是黑血，半邊身子是花莖的詭異人影緩緩地松下手中的尸體，動作遲緩的將手上不知道從哪個人喉嚨撕下來的氣管丟開。

尚且沒被植株覆蓋的眼睛疲憊的在周旁掃視一圈。

遍地尸骸。

整座院中，已無一個能夠獨立站立的人——包括他自己。

“結束了........”

他眼中閃過些許釋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倒在沒有一點空隙，完全被尸體占據的地面上。

已然麻木的臂膀扶著一旁的墻壁，勉強支撐起來。

“喂！”

一旁人臉花喊了一聲，那扭曲的眼睛里說不出是敬佩還是震驚。

“你的炁已經被肉花吸干了，怎么還能繼續殺了這么多人？”

整個宅邸中，至少前仆后繼沖上來了一百多人，可全數被這總是搖搖欲墜的和尚殺了個干凈。

殺到他都覺得這人是個邪教的好料子。

甚至忍不住替本體升起了愛才之心，想要拉他進入圣教。

呵~任安若是能聽到，怕不是嘲笑他未曾見過數值之力。

此時，他并不搭理，轉過頭，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地走向那朵由幼兒尸體堆積而成的人之花。

“你要不要加入圣教？你殺人的手法比我還利索，你肯定不想被束縛在世俗的戒律中！”人臉花有些篤定的說道。

不過任安還是沒有絲毫反應。

或者說，他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長滿了半身的花朵雖是因為炁體干涸的緣故，并沒有放肆生長，可足夠扎進身體血肉之中，損傷身體的各處神經。

更何況他面部也被花朵侵占了一半，耳朵基本上被堵了個嚴實，耳鳴聲嗡嗡的，像是有無數只蒼蠅塞在里面。

而且，剛剛為了解決掉那些阻攔的“人”，身上不知道多了多少處傷口，失血量絕對達到了一個足以讓普通人瀕死的狀態。

如今能夠行動，純靠意志力。

他邁開腳。

一步.......

兩步.......

最后，終于是站在了那血腥的人之花之前。

可.......

看著那一張張稚嫩的面容，任安的眼神中閃過茫然，動作緩緩地停了下來。

“救命......”

細小的聲音從上面傳來，聽起來讓人生理性不適。

他慢慢的抬頭，看向上面掛著的頭顱。

失血過多已經讓他眼前發黑，視線里的東西似乎都在搖晃。

無數雙無神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地上的僧人，嘴巴一張一合，彷佛在說：“你為何不救我？”

“我......做不到.....”

任安嗓子啞了啞。

不知道說的是做不到摧毀這顆血惡的東西，還是救不下他們。

“你當然做不到，你甚至連報仇都做不到！”

這時，一張令任安厭惡到發指的中年臉從樹干上冒出，他嘴巴張合，眼神半瞇著，像是在譏諷他。

“我就是一個植株，一個替身！你就算解決掉了我，你也無法幫這群牲畜報仇！”

任安眼神淡薄，已經到了無神的地步。

他麻木的抬起胳膊，想要將這張爛臉打碎。

可手還未伸出去，那張臉就忽地消失不見，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胳膊一頓，但仍然朝前打去。

好像是借這個機會，來讓自己下手。

可在碰觸到血肉之際，任安的手忽地無力的松了下來。

在他剛剛碰到的血肉之處，一張嬰孩的臉正在發出陣陣哭聲。

他眼睛已經變成了死灰色：“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一聲蒼老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任安死灰色的眼睛緩緩地朝著一側看去，一個穿著僧袍，手拿佛珠，須眉皆白的熟悉身影站在那里。

他溫和的眼睛看著任安，有欣慰，有鼓勵，有贊揚。

但最多的，還是心疼。

“師父......”任安喃喃道。

不知何時，他的眼眶中已經蓄上了點點淚光。

“師父......對不起......”

他想起面前的人間慘象，身體頓時無力起來，聲音中帶著自責，輕聲說道。

“無需歉意。”

靈佑禪師眉目仍舊是慈悲的模樣，看著任安，仍舊像是看著多年前那個枯井中的孩子。

“你做得到。”

“記住，你做得到。”

靈佑禪師低下頭，雙手合十，輕聲說道。

隨后，化作點點熒光，飄忽忽的消散。

原來是幻覺啊。

任安嘴角微微揚起，像是高興，也像是無奈似的苦笑了一下。

【行關已過，獲得大威天龍真言·地藏篇】

腦中降魔錄閃過亮光，陣陣撕裂之感從肩膀上襲來，好似有血肉在重塑。

任安低眉垂眼，像是感知不到身上的痛楚般，輕輕的往前踏出一步。

“大威天龍......”

滿是血水及植株的左半胸膛隱約透露出了微微的金光。

“世尊地藏......”

抬手化拳之時，胸膛金光清晰可見。

“般若諸佛........”

架步提息，身上血水和植株在金光中緩緩消融。

“般若巴嘛轟........”

任安赤裸的胸膛上，金光消散，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一點點浮現。

傷口、患處、疼痛、皆消散的無影無蹤。

從念經開始的虛弱，到后來的談吐越發穩定，精神越發堅韌。

一股股溫暖甚至熾熱的力量從身上傳來。

任安眉眼顯怒，佛光大盛，照亮在這滿是血氣的房中，宛若地藏怒目之相。

“渡生！”

最后一聲，乃是一道宛若音波的冷冽之音。

拳如排山，氣如倒海，攜著萬丈金光，狠狠的轟擊在那血樹之上。

“轟——”

霎時，血氣消融，悲怨盡滅。

丑陋不堪的人之花，在這溫和的光亮之下，悠悠的化作一道道虛幻的身影。

他們瞧著身前的怒目高僧，緩緩地鞠了一躬。

隨后，歡笑著，如同生前那般，和玩伴聊著天，消散于房中。

不過，隱約間，似乎聽到眾生之音：

“真的，好想再見一次媽媽.......”

.......

【因果：報應】

【為院中慘死之人，報復幕后黑手，且滿足亡者最后意愿。】

【滿亡者之遺愿，以全生者哀涼】

【可獲得：一縷功德】

.......

任安身上金光緩緩消散，那條金龍也越發暗淡起來。

最后，化作了一條黑色紋身，留在了半個肩膀上。

“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身后，被金光波及到的人臉花，正殘著半邊身子，驚愕的像是說不出話來。

任安轉身，輕聲說道：

“貧僧法海，乃平天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