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快走”崔子實也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安知非看向身邊的友人，對方手中隱隱運起氣流漩渦

安知非知道他是要用最后的靈力將自己送走，瞳孔驟縮：“不要！”

“替我照顧阿良”

崔子實手心的風暴驟然擴大，卷著安知非騰起幾十丈高

風暴去勢不減，吹著安知非向南方飛，直到百里外才落地

“待我回到這片竹海，已經是五天后”

安知非的手撫著身邊青竹的枝干，粗糲的竹節摩擦著掌心，一如當年他獨自一人回到這里的時候

“那時此地已經看不到半個人影”

“玄曜，窮奇，子實，還有那一百多天垣宮的妖怪，數不清的魔物”

“都不見了”

“只留下滿地血跡，連片焦土，還有這一百多座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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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綠的茶湯被喂進崔良口中

一杯「生靈復」下肚，不多時，崔良悠悠醒轉

安知非起身，整了整衣服，鄭重其事的向尚盈盈鞠了一躬

“此番多謝搭救，還請受老朽一拜”

尚盈盈趕緊扶起了安知非

崔良見狀，也要掙扎著下床行禮：“原來是得到了姑娘相救，我……”

尚盈盈扶完老的，又要去按小的：“你傷還沒好，不要亂動”

“說起來，我記得你是「棲春樓」的跑堂是不是？”

“那個「千里紅」到底是什么東西？”

那天她一路尾隨龐蘊合，看他犯癮的癥狀，還有喝茶后的表現

那東西擺明了就是毒品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千里紅」是掌柜沉壁姑娘特制的，制作過程從來沒人見過”

“「飲紅詩社」里的那群達官貴人家的子弟們就是這種茶的主要客戶”

“一盞茶20兩，他們隔三差五就會舉辦一次詩會，每次詩會，「棲春樓」都會有幾百兩的進賬”

合著那么氣派的一座茶樓，其實就是個制度販毒窩點

尚盈盈想了想，又對著安知非道

“人雖然救回來了，你想好怎么找龐蘊合報仇了嗎？”

安知非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蒼老的身體似乎更加佝僂了

“我等雖是妖族，亦受到天垣宮律法的管制，不能動用妖力傷害人類”

“報官一途，又實在無望，我等平民怎么告官？”

尚盈盈心下一動，腦海中靈光閃過

“我倒是有個辦法……你知不知道什么粘性特別強的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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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宅的高門大戶外，此時聚了十幾口人，正與護院推搡，想要進入宅子中

“我家女兒懷著孕，好好的，到底為什么會死”

“你們龐家必須得給個交代！”為首的中年男人一臉怒容，身后眾人則是滿臉哀戚

“都說了，少夫人不慎摔倒導致流產喪命，少爺正在給少婦人守靈，你們不要硬闖！”

尚盈盈安知非兩人躲在拐角，偷偷看向龐宅門口

原來那個少婦是龐蘊合的妻子

他發起癮來，居然把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生生踢死

實在畜生

少婦的娘家人沖破護院，擠進了院內，尚盈盈安知非趁亂混進其中

見沒人注意，二人脫離大隊伍，悄悄溜進了后院

后院擺設的靈堂安靜肅穆，只能遠遠聽到前面傳來嘈雜的爭吵聲

龐蘊合跪坐在妻子靈前，百無聊賴的摳著衣角

鼻尖縈繞著焚香的味道，熏得他心中更加焦躁

“少爺，請喝茶”小廝粗著嗓子，帽檐壓得低低的，端上了一杯清茶

龐蘊合接過茶盞，清冽的茶水劃過喉嚨，卻覺得更加干渴難耐

骨頭縫深處開始發癢，他知道，這是「千里紅」的癮頭又要上來了

好在自己家里還有存貨

繞過前院的岳丈一家，龐蘊合偷偷回到自己房間，從被褥下摸出茶餅，放在鼻子下面，貪婪的深吸了一口氣

肺里灌進茶餅的澀味，稍稍壓下了血管中的焦躁

燒水，泡茶，身體深處傳來的痛癢感越來越強

龐蘊合不安的蹭了蹭胳膊，按捺住心中的焦躁，給自己足足泡了一大碗「千里紅」

嫣紅色的茶湯端到眼前，漾著輕微的漣漪

龐蘊合忍不住揚起嘴角——

下一瞬，他臉色大變

不對，嘴怎么打不開了？

兩片嘴唇好像從出生起就沒分開過，嘴巴從來也沒存在過似的，任他多么用力，也無法扯開

龐蘊合心中慌亂不已，癮頭像埋伏在身體里的蟲子，一瞬間潮水般涌出，將他整個人沒頂

越是著急，那嘴巴越是粘得死死的

任他用手掰，用水洗，就是紋絲不動

龐蘊合的眼中逐漸爬上絕望

渾身焦灼的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燎得皮肉無一處不痛

而那碗能澆滅火焰的清冽茶水就在桌上，他卻無論如何也喝不進嘴

龐蘊合難受得以頭杵地，沒幾下額頭便見了血，他像不知道疼一般，一下一下的接著撞

“這東西發作起來竟然這么厲害……”屋里不停傳出“咚”“咚”的聲音

兩人藏身于臥房窗外，透過一條縫隙看著屋里發生的一切

尚盈盈摘下頭頂的小廝帽子，小聲感嘆

“不過你給的那個膠水還真是厲害”

膠水無色無味，就抹在茶盞邊沿，剛剛尚盈盈裝作小廝端給了龐蘊合

“不算厲害，最多也就沾他半個時辰”安知非嘴角掛著快意的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屋里

屋里翻滾掙扎的龐蘊合忽然停止了動作

嘴巴緊閉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笑

接著兩人便見到了屋內的驚悚一幕——

只見龐蘊合將茶碗端到鼻孔下，胸腔擴張，一個猛吸

茶水被他吸進鼻腔里，不出意外的又噴了出來，嗆咳不止

但又執著的用鼻孔“喝茶”

反復吸水、嗆咳，臉色漲成豬肝色，眼睛不受控制的翻白也不肯停下

到后來，那人的鼻孔里真的噴出了血

尚盈盈心中大駭，心說「千里紅」竟然這樣厲害

約莫持續了幾分鐘

屋里的人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盡

整個人死魚一般的痙攣了兩下

便再也不動了

龐蘊合眼前一片銀光閃過，接著大腦一片空白

不知在混沌中跋涉了多久，身體里萬蟻蝕骨般的痛癢終于消失

待眼前再出現景象，他便看到了翻著白眼氣絕身亡的自己

那是誰？是自己？他居然死了？

龐蘊合后知后覺的開始懊悔，嘗試著回到身體里，終究無果，癱在地上嚎啕大哭

淚眼朦朧中，他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水色，房間內原來還有其他人——

是自己死去的妻子，她懷中抱著個襁褓，站在鬼差身邊

一雙眼睛正怨毒的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