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郎，你前日不是說過，要帶我出城嗎？”

“爹娘不同意我們兩人的婚事，你讓我收拾上細軟，跟你私奔。”

“待你明年秋闈高中，咱們再生個大胖小子，到時候再回來，爹娘就會同意咱們倆的事了。”

“我等了你許久，你怎么才來找我。”

許歸一張粉面當即沒了血色

噌一下站了起來，連退數步，直到后背抵上了堅硬的門板

沈宜萱臉上寫滿對“私奔”的憧憬，跟到許歸身邊

眼中水波流轉，含嗔帶怨，是少女特有的嬌羞

手背傳來少女掌心溫熱的觸感

許歸偏頭看向沈宜萱，兩頰紅潤，呵氣如蘭

粉色的襦裙，在靈堂大片大片的黑白色中，嬌艷得猶如一株待放的薔薇

許歸恍惚，難道沈宜萱沒死？

看著少女花一般嬌嫩的臉，許歸恍然想起

最初和沈宜萱在一起的時候，也曾有過那么一瞬間是動了真情的

說愛情或許太過，但純真美好情竇初開的少女，誰又會不喜歡呢？

“你……沒死？”

“許郎在說什么，我一直在這里，等你來接我啊。”

許歸徹底迷糊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沈家父母為了從女兒身邊趕走他，而做的局？

思及此處，許歸心中的戾氣又冒了出來，逐漸蓋過了恐懼

如果是這樣，那個茶館的掌柜估計也是這局里的一環

真是個賤人

回頭要好好給她點顏色瞧瞧

眼珠一轉，已經在心里想好了折磨尚盈盈的方法

許歸幾乎已經肯定了心中所想，看向靈堂中央停放的棺材

是或不是，看看尸身就能夠確認了。

許歸想著，走向棺材。

“不帶上許郎一起，我怎么舍得自己一個人走呢？”

靈堂起了一陣涼颼颼的風，卷著魂幡飄搖，少女銀鈴般的嗓音染上一抹陰森

燭光搖曳，明暗不定，影子猶如活物一般躍動

許歸推開棺蓋

沉重的木料發出喀拉喀拉的摩擦聲

烏木棺，黃襯布，紅頭枕

防腐的松香氣味撲面而來

七星板上沈宜萱的尸體紙一樣慘白，瞪著充血的雙睛，正怨毒的盯著他

“如何啊許郎？”

“你總夸我美，我現在的樣子，許郎可還喜歡？”

棺材外的沈宜萱貼了過來，風卷起青絲擦過許歸后頸，陰冷的氣息從衣領灌進脊背

許歸渾身的血液瞬間涼了

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手上傳來粘稠的感覺，許歸顫抖著抬起左手，只見蹭了滿手的血

“你別有目的的接近我，說愛我，要娶我。”

“我父母反對，你就哄我跟你私奔。”

“我滿心歡喜的去碼頭找你，你說給我準備了上船酒。”

“可那酒里有毒！”

許歸腿軟的站不起，連滾帶爬的后退

少女嬌嫩的臉上，此時也流下血淚來

“不……不是我，我就是缺錢，我沒想害你！”

許歸語無倫次的狡辯，臉色煞白，嘴唇青黑

“你怕我掙扎呼救引來旁人，專門選了會立時斃命的法子。”

“那毒酒真是厲害極了。”

“我死前痛的恨不得沒來過這世上！”

沈宜萱步步緊逼，臉色快速的灰敗下去，七竅中流出鮮血，一如她死前的模樣

當時她在地上痛苦掙扎，扯著許歸的衣角求救

對方滿臉厭棄，從她手中抽走了衣角，冷著臉看著她痛苦至死

如今角色調換

許歸成了站不起來的那個，而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儒雅的長衫下洇出水漬

一股騷味彌散在空氣中

他居然嚇得尿褲子了。

沈宜萱反而笑了出來，笑容綻放于殷紅的血淚中。

她臉上的表情混合著怨恨，柔情，陰森，痛快

“許郎，你不是發過誓，要和我生死相隨嗎。”

“啊！——”

許歸一聲慘叫壓在喉頭，狗一樣四肢并用，爬出了大門。

沈宜萱立于棺前，看著許歸消失的方向。

“不去追他嗎？”尚盈盈從暗處走出來，遞上絲帕

沈宜萱接過，輕柔的擦拭棺中自己尸體的臉頰

“不必了，惡人定有天收。”

香爐中的香已經燃了大半，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剩下的時間，我要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

沐陽城中最近流傳著一樁奇聞

說那槐蔭巷中的茶館「歸墟」，關門十幾年后，最近復又重新開張

而這重開的茶館，處處透著個“怪”

有人給歸墟編了個順口溜——

說槐蔭「歸墟」有三怪：

一怪頂棚漏天光，二怪茶寵坐神堂

三怪掌柜死復生，驚雷劈棺人還陽

更深露重，魂兮歸來

「歸墟」大堂，尚盈盈吐出一口氣，魂魄回歸肉身

蠟燭早已燃盡，屋頂的破洞中撒進一片銀白月光

正對著大門設有神龕，里邊供著的卻不是神佛，而是個巴掌大的茶寵

紫砂質地的一個憨態可掬的小和尚

“小和尚，醒醒，起來結賬了。”尚盈盈敲了敲小和尚頭頂。

小和尚竟真的活了過來，站直身體，伸了個懶腰。

“我有沒有跟你講過，這樣打擾人睡覺是很沒素質的。”

聲音里帶著不加掩飾的不滿和嫌棄

圓潤可愛的小和尚，嘴里吐出的卻是清冷的少年音

“不然呢，難道我等光天化日，店里都是客人的時候叫你嗎？”

“就算你不怕被人當怪物賣了，我還怕被人叫妖女呢。”

“別抱怨了，快看看我這單賺了多少。”

“我看看啊……”

小和尚兩只小短手摸了摸渾圓的腦袋

“鬼魂之愛恨癡共五錢，兌功德85點。”

“金燈花蕊2點，瑤臺龍井3點，引魂香灰1點……這單合成本一共6點”

“我賺大了呀！”

尚盈盈喜上眉梢，兩手叉腰，不愧是我，我可真棒

小和尚盤腿坐下，見她高興，有些氣悶

“你別高興太早，別忘了，你的功德點如果扣到零，可是要遭天雷劈的。”

“天雷劈上三次，你就魂飛魄散了。”

“之前在出殯的路上，你已經被劈過一次……”

“好了好了”尚盈盈小臉垮了下來：“真掃興，你說的這些東西我都知道的。”

小和尚想了想，又問：“按照《浮生玄茗集》上的記載，那女人下輩子真的會托生到畜生道嗎？”

“是會托生畜生道。”尚盈盈笑的狡黠，嘴角顯出兩處梨渦：“但我可沒說，是喝茶的人下輩子變畜生。”

“這輩子誰干了畜生事，下輩子誰就變畜生。”

小和尚訝然：“你是說……許歸？”

尚盈盈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