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樓附近的街邊面館，有幾個同樣剛加完班的打工人散落坐著。盧潛寧和閔玉，挑了臨街的座位。落地玻璃窗，可以窺探馬路的車來車往，車流好似一座城市的血脈，川流不息，代表著城市的活力。而世界上又能有多少城市可以在晚上10點依舊燈火通明，打工人可以安心地走在路上，還有那些街邊小店，路邊攤，隨時隨地，給最后一個從寫字樓走出來的人遞上一口熱湯。

11月的深秋，早晚溫差大，外面的行人已經裹緊了大衣，但面館里依舊暖融融。面對面坐著的兩人，在社會摸爬滾打之后，雖都已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此刻卻都面帶紅暈。

這是兩人第一次工作時間以外單獨吃飯。該從何聊起呢？閔玉心里打起了鼓。這么多年未曾聯系，彼此都不知道對方這些年經歷了什么。雖然多年后的重逢，讓她驚喜萬分，但她卻對此刻眼前的他，一無所知。

正在閔玉眉頭微蹙愣神之時，突然對面的盧潛寧遞過來一雙筷子。

“哦，謝謝！”閔玉趕忙接過，正想開口繼續問點什么，面來了。

“趁熱吃~”服務員熱情地招呼兩人吃面。

“好，謝謝！”盧潛寧倒是大大方方，沒有閔玉那么外顯化的緊張。看到閔玉半架在空中的筷子，一如曾經那個在車站連連后退的女孩，局促不安，一縷笑意在盧潛寧臉上蕩漾開來，只不過因為埋頭嗦面，沒有被閔玉看出來。

“所以，你什么時候回國的？”看似不經意的一個提問，卻讓閔玉大驚失色。

因為在閔玉印象中，那個曾經發布過她出國留學照片的社交網站上，并沒有一個叫做“盧潛寧”的好友前來關注。那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出國留學了？從共同好友那里打聽到的嗎？可誰又是他們的共同好友呢？一瞬間，閔玉感覺大腦CPU都快燒干。但還沒想完這些問題，她又開始陷入深深的自責。因為出國之事，她沒有告訴過盧潛寧，哪怕當時她有他的手機號。但這也不能完全怪她，誰讓那會兒他一直都沒有回消息。而且他們這種若有似無的關系，似乎也不適合突兀地報備自己的去向。

正當閔玉陷入復雜的自我矛盾之中，盧潛寧吸溜面條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大概，5、6年前回國的。”閔玉匆忙作答。

吸溜完面條的盧潛寧并沒有馬上抬頭，而是暗自偷笑。在當年那個紅極一時的社交網站上，有一個功能叫做不留痕跡訪問，不僅僅是閔玉出國的事，就連她何時回國，他也是一清二楚。所以剛才這一問，叫做“明知故問”。

確實，當年閔玉不打招呼的離開，讓他失落了很久，一度北上，想要忘掉關于這個女孩的一切。然而，待他看到女孩重新回國的狀態更新，他又立即折返，回到這個曾經讓他們斷聯的城市，尋找重新開始的機會。但是回國之后的這些年，女孩不再更新社交平臺狀態，也使他一度失去了她所有的音訊。他也沒有曲折找人打聽，因為在社交平臺的共同好友中，全部都是女生，讓女性朋友打聽另一個女性朋友的消息，會發生些什么，他很清楚，自然也不想給閔玉惹麻煩。但冥冥之中，他總覺得，如果再次回到這個城市，他們總能相遇。這次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請求，時機安排得剛剛好。

“國外怎么樣？”又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一問。閔玉留學期間，他看過她相冊中的每一張照片，在地圖上搜索過她去到過的每一座城市，但就是沒有給她留過言，也沒有留下過自己訪問她主頁的痕跡。

“空氣很清新，每天都是藍天白云。我去的是美國西海岸，俄勒岡州，一個叫做波特蘭的城市。那里的節奏很慢，不像國內，每個人都匆匆忙忙。他們的輕軌才兩節短短的車廂，更像是加長版的公交，跟普通車輛一起在馬上路上開，所以速度不快。因為移民比較多，倒是可以找到各國美食，也不算貴，有個廣場都是各國餐車常年擺攤，周末的時候經常和同學去那里吃。那會兒有一段時間，我住在一對移民夫婦家里，他們家養了兩只羊駝，全身毛軟綿綿的，但就是喜歡吐口水……”這一問倒是打開了閔玉的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在美國的經歷。盧潛寧沒有打斷她，靜靜地聽著，她描述的每一個場景在他腦海里都有那么一張照片對應，如幻燈片一般播放著。

說了許久，閔玉突然意識到自己輸出太多，而對于未曾去過美國的盧潛寧來說，一定沒有覺得很無聊：“對不起，一下說了這么多。”

“很有趣。”雖然只是淡淡的回應，心里卻是溫熱的，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聽閔玉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即使經歷了這么多年在社會的打磨，當眼前人講述起自己的留學經歷時，那幾年失聯的歲月仿佛被重新串聯起來，清晰而美好。

“你呢？這幾年你都在上海嗎？”閔玉小心翼翼地問，因為她明白，自己的留學經歷對一個從未出過國的人來說，多少聽起來有些凡爾賽。

“在BJ待過幾年，有過一個女朋友。不過沒多久就分手了，現在單身。”

話題轉得突如其然，閔玉沒有一絲準備，差點把剛塞進嘴里的面噴出來。好在憋回去了，只是嗆得不停咳嗽。

盧潛寧趕忙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想伸手幫她拍拍背，但伸到半空又縮了回去。看到閔玉聽到這話如此劇烈的反應，他心里已經有了把握。

為什么突然開始報備單身狀態了？那我該怎么說？如果告訴他我從來沒談過戀愛，是不是顯得資歷太淺，會被拿捏？但是劇烈的咳嗽也掩蓋不住此刻的尷尬，閔玉看著扭頭望向窗外的盧潛寧，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句回應。

連喝了三大口水，CPU瘋狂運轉之后，閔玉決定還是用最簡單的詞語來組織自己的回答：

“我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單身嗎？還是也談過一個男朋友？這下輪到盧潛寧不淡定了。但是如果此時此刻表白，似乎又太過魯莽，只能扭過頭來瘋狂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