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千戶大人送宅！”

陳峰行禮過后，好奇問道：“敢問千戶，這夷族正與我大武開戰，邊塞九王遺嗣憑何讓我等獻祭娃娃？”

哪來的這么大臉。

趙駿走到窗臺，負手而立，瞭望光禿禿的田野，與高聳幽綠的周山峰，輕輕嘆息道：

“無非是一些身居高位的前朝余孽在作祟，通幽府曾是夷族地界，云州城內的官吏大族，有些仍在私自祭奠九王屬神。”

“我趙家便屬此列，但百七十年前老山君叱咤九邊時，趙家便已與夷族做了切割，此次能將密信送至我趙家，可見有不少騎墻派已然有傾倒跡象。”

起碼云州是這樣。

眼瞅著大武要縮邊，云州很有可能被夷族占據，那些扎根深種的士族大家，自然動了心思。

陳峰理解。

人奸嘛。

殺光光就好了。

“那千戶的意思是？”

“怎么？”

趙駿驀然回首，濃眉倒豎，凌厲的目光掃來：“你是覺得我趙駿會做那人奸之事！？”

言辭激烈，眼底有一絲真切的怒意與冷意，似乎在打量眼前之人是否有人奸之姿。

旋即。

想起那四枚牛錄頭顱，又放下心來，夷族不可能接受殺過它們頭目的人族，除非他很強。

“卑職絕無此意。”

磅礴壓力驟然壓身，陳峰只感呼吸一窒，仿佛被某種巨獸凝視，當即沉重道：“有人奸暗地里獻祭娃娃，行徑天怒人怨，罪無可恕，卑職有意阻止！還望大人準許！”

“此行定有夷族山精護持，你如何去阻？”趙駿頭疼道：“再說救回來放哪？近千孩童誰養？”

此事定有云州乃至通幽府上層參與，就算不來針對，只需上面拖上一拖，一日不接走孩童，就得吃一日的糧食。

軍堡本就拮據，近千孩童每日消化的口糧，怕都是不計其數。

念及此處。

“好了，不必再說。”

“現在不是發善心的時候。”

趙駿面容逐漸冷峻，吩咐道：“若有夷族牛錄犯邊，需由你去刺殺，此事事關重大，牽扯云州數百萬百姓的性命，祭童送子這些事與你無關。”

“卑職明白。”

陳峰只得點頭稱是。

“對了。”

趙駿忽然道：“剛剛夜不收來信，你的山精肉在夜半子時會送至第七倉，今晚無人，你自行搬走吧。”

“是，大人！”

陳峰知曉這四千斤山精肉定然是使用蛇皮袋送來的，雖然不知道趙駿手里有多少只蛇皮袋，但其中某只袋子可收納至少五萬斤。

畢竟那五萬斤丟失的肉，明面上還沒找到，實際應該是公轉私，充當八百親衛的軍糧了。

不過他還不敢打趙駿的主意。

只得將目光放在邪徒上。

陳峰看了看窗外天色，已過正午，暗道：

“一天一夜過去了，狗兒他們應該有信了吧。”

想起家中湯家姐妹拜訪。

他不著急回去。

“還有事？”

趙駿沉思默想許久，見他并未離去，不由挑眉問道。

“今日湯家來我家中與我發妻見小面，卑職無處可去。”

陳峰無奈道。

武朝規矩很多，軍堡雖不怎么受束縛，可但凡門楣高些的，都是要體面的。

趙駿恍然：“那就在這待著吧，除我身后書架外，其余書架上的典籍，你可隨意翻閱。”

這是恩典，也是看重。

萬斛珠璜不足貴，不如紙上一點墨。

陳峰感謝過后，便打開桌上那本柳夷文書，正是云州外的夷族詳解。

柳夷侍奉大蛇柳神，由大祭司吉額真兼并擔任酋長，族人過十萬眾，擁有一支固山，下轄六大甲喇、三十六牛錄，合兵過萬。

是九大夷族之一的常夷屬族。

通幽府九邊共與胡夷、黃夷、白夷、常夷、灰夷等五夷的九個屬族接壤。

真正的夷地還在山海之中。

陳峰忽然發現：“這些夷族還算得上人種嗎？”

“人種？”

趙駿在窗邊沉思，聞言回過神，不由嗤笑出聲：“妖仆罷了。”

見千戶不愿多言。

陳峰便沒有問，不過興趣卻是更濃厚幾分。

即是妖仆，自然有妖族。

果然。

這夷族文書之中，有寥寥幾筆曾寫，九大夷族乃是九個妖神精怪種族的仆群！

“竟是如此！”

陳峰心底蠢蠢欲動，怪不得這里的山精那么強大，敕神個體偉力超群，卻甘愿為人所用。

原來它們只是遼闊種族的一小部分，同族稀少，幾近瀕危，這才與人族伴生，而真正族群龐大的山精竟以人為仆！

當然。

他的關注點不在于此，初步了解夷族之后，腦子里只有兩個字。

吃掉！

原本對食人有些芥蒂，可現在真正的敵人卻是成群的山精大獸，這不妥妥的資糧嗎！

直至夜色朦朧。

皎月高懸。

不動如山的趙駿終于動了，筋骨間一陣齊鳴，氣勢猛然拔高一小節。

他轉過頭來看著盤膝而坐，周圍散落十幾本書籍的陳峰，不眼里由得流露一抹贊許，然后道：

“滾吧，本官要休息了。”

“誒。”

陳峰入神的狀態被打破，回過神來恍若隔世，戀戀不舍的離開了千戶府。

非是他多愛看書。

主要那些文風紀要，寫的跟文言文版本的玄幻小說似的，動不動就是百丈巨獸，上古珍禽遺種。

著實令人入迷。

那片名為‘山海’的不屬人族之地，得提供多少資糧，增長多少體魄啊。

走出千戶府。

陳峰精神抖擻，難得流露出一絲興奮神情：“今夜先吞山精肉！明日再思明日事！”

呼！

此刻將近子時。

一條黑蛇悄無聲息盤踞軍堡第七倉之外。

四周守備松懈，明哨暗哨加起來不過五人，畢竟七倉被盜空置至今，里面沒多少東西。

即便如此。

這五人仍舊弓弩俱備，周圍營火明亮。

約莫過了半刻鐘。

兩隊千戶親衛帶著十幾個力工抬著五個大箱子走來，亮出令牌與手信，吩咐幾句。

領隊小旗受命換防。

那箱子輕飄飄的，力工連漢都未出，基本都是空無一物。

放至倉中。

全部走出倉外，只余一名千戶親衛在內，約莫又過了半刻鐘，隨著那名親衛走出來。

眾人一同退去。

整座大倉再無防守。

那名親衛走來，遞出一串鑰匙，語氣略帶恭敬道：“大人，您真不用我們幫您抬回地窖？”

陳峰在后方等待，接過鑰匙，隨意擺了擺手：

“不用，放在大倉更方便。”

“是，卑職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