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的枝椏在頭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紫葉邊緣的寒光割破空氣，在陳墨被藤蔓纏住的手腕上劃開血口。

蘇靈的指甲幾乎掐進(jìn)掌心，她望著陳墨蒼白的臉，喉間的腥甜突然涌得更兇——方才為了替他擋下那記邪祟的抓擊，她胸口挨了重重一掌，此刻每呼吸一下都像有把鈍刀在肺里攪動。

“陳墨！“她踉蹌著撲過去，卻被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撞得跌坐在地。

那是具沒了下半身的邪祟，腸子拖在石地上發(fā)出黏膩的聲響，泛白的眼珠直勾勾盯著她，嘴咧到耳根：“解鈴人...解鈴人該碎成八瓣......“

蘇靈咬著舌尖強(qiáng)迫自己清醒，余光瞥見石壁上那些流動的符文。

它們像活物般在巖石里游移，青黑色的紋路間泛著幽藍(lán)微光，與她昨夜在井邊看到的猩紅瞳孔里的光斑如出一轍。

“古籍...“她突然想起穿越前在舊書攤翻到的那本《九嶷山志》，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半張拓印，“青紋鎖魂陣，以活人為引，借地脈靈氣鎮(zhèn)邪...“

邪祟的指甲擦著她的耳尖劃過，在石壁上留下三道焦黑的痕跡。

蘇靈猛地?fù)沃谡酒穑菩挠|到符文的瞬間，一陣刺痛從指尖竄上腦門——那些紋路竟?fàn)C得驚人，像燒紅的鐵水在她皮膚下流動。

“通靈之語！“她咬破指尖，鮮血滴在符文上，唇齒間溢出一串晦澀的音節(jié)。

這是她覺醒能力后第一次主動用靈語與非活物溝通，喉管像被無形的手攥緊，每說一個(gè)字都要咳出血沫。

陳墨被藤蔓纏住的手腕突然一松。

他踉蹌著扶住石壁，看見蘇靈的身影被幽藍(lán)光芒包裹，那些游移的符文正順著她的手臂往上攀爬，在她后頸匯集成一片青黑的蝶形印記——那是他在醫(yī)書殘卷里見過的，通靈者與靈物簽訂契約的標(biāo)志。

“退開！“蘇靈的聲音帶著雙重回響，一道是她自己的，另一道低沉如古鐘，震得山谷里的邪祟紛紛后退。

陳墨瞥見她眼瞳深處翻涌的幽藍(lán)，想起阿沅曾說過“解鈴人眼含地火“，此刻終于明白那火不是灼熱，而是能燒盡陰邪的靈脈之光。

石壁上的符文突然全部亮了起來，像無數(shù)盞青燈被同時(shí)點(diǎn)燃。

老槐樹的枝椏發(fā)出刺耳的尖叫，纏繞陳墨的藤蔓簌簌斷裂；那些爬滿山谷的邪祟被光刺得抱頭鼠竄，青灰色的軀體在光中片片碎裂，化作黑霧消散。

“有效了！“陳墨扯下最后一截藤蔓，快步走到蘇靈身邊。

她的額頭全是冷汗，后頸的蝶形印記正在變淡，顯然這能力對她消耗極大。

他剛要扶她，頭頂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那團(tuán)一直籠罩山谷的巨大黑影，此刻正急劇收縮，化作千萬只紅瞳烏鴉，尖喙上滴著黑血，鋪天蓋地壓下來。

“是邪祟的本體！“蘇靈擦掉嘴角的血，拽著陳墨躲到符文最亮的石壁下，“它們聚成了形！“

陳墨抽出腰間的佩劍，劍身映出他緊繃的臉。

這把劍是他師父臨終前贈的，說是能斬陰邪，可此刻面對遮天蔽日的鴉群，他握劍的手還是沁出了汗——?jiǎng)θ胁排龅降谝恢粸貘f，便被黑血腐蝕出一個(gè)缺口。

“用符！“蘇靈從懷中摸出陳墨給的青竹符，“符里有你的生氣，它們怕這個(gè)！“

陳墨這才想起，他昨日連夜用鎮(zhèn)北廟的香灰和自己的血畫了符，原是怕她獨(dú)自探井出事。

此刻他捏碎一張符，青霧騰起的瞬間，最近的鴉群果然發(fā)出尖嘯，撲棱著翅膀往后退。

蘇靈趁機(jī)咬破手指，在空氣中畫出靈語的軌跡，那些被打散的邪祟殘魂竟被她召喚過來，像一群灰蝶般撲向鴉群，與黑羽糾纏成一團(tuán)。

“它們怕活人的生氣，也怕同類的殘魂！“蘇靈的聲音里帶著興奮，“陳墨，你引它們往左，我用靈語鎖右邊！“

陳墨依言揮劍，傷口因用力裂開，血珠濺在符紙上，青霧更盛。

兩人配合著左突右閃，竟真的在鴉群中撕開一道缺口。

可還沒等他們喘口氣，石壁上的符文光芒突然開始閃爍，像將熄的燭火。

“怎么回事？“陳墨的聲音發(fā)緊。

蘇靈抬頭，看見老槐樹的根系正從地底鉆出，粗如人臂的根須扎進(jìn)石壁，將符文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吸走。

那些紫葉不再只是裝飾，此刻每一片都泛著妖異的紫芒，葉尖滲出的汁液滴在符文上，腐蝕出一個(gè)個(gè)黑洞。

“是槐樹在吸收符文的力量！“蘇靈的靈目看見樹根里流動的黑氣，與石碑上的血字同出一源，“它才是陣眼......“

話音未落，最后一片符文的光熄滅了。

鴉群的尖叫刺破耳膜，先前被打散的邪祟殘魂也被反嗜，化作更濃的黑霧裹住鴉身。

陳墨的符紙已經(jīng)用得只剩三張，蘇靈的靈語也因過度消耗變得含糊，她能清楚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慢，像漏了水的銅壺。

“接著！“陳墨突然將最后兩張符塞進(jìn)她手里，自己握著斷劍迎向最前面的鴉群。

他的白衣染滿血跡，發(fā)帶散開，額角的碎發(fā)被血黏在臉上，可眼神卻比任何時(shí)候都亮，“我護(hù)著你，你找機(jī)會再激活符文！“

蘇靈的喉嚨發(fā)緊。

她想起昨夜在井邊，陳墨也是這樣擋在她身前，明明自己傷未痊愈，卻總把最危險(xiǎn)的位置留給自己。

此刻她望著他因疼痛而微顫的手臂，望著他背后越來越近的黑影，突然覺得那座壓在心頭的“真相“之山，或許沒有那么重——至少，她不是一個(gè)人在扛。

“陳墨！“她大喊一聲，將兩張符拍在他后心，“用你的血引符！

我來開陣！“

陳墨的瞳孔驟縮。

他感覺到符紙?jiān)诤蟊嘲l(fā)燙，自己的血正順著符紋流動，將生機(jī)注入符中。

而蘇靈已經(jīng)轉(zhuǎn)身，指尖深深掐進(jìn)石壁上的符痕里，鮮血混著她的靈語，在黑暗中畫出最后一道光。

老槐樹的根須突然劇烈震顫，紫葉簌簌墜落。

蘇靈聽見石碑方向傳來“咔“的一聲，像是有什么封印被打破。

可還沒等她細(xì)想，一只鴉喙已經(jīng)刺穿了她的左肩。

劇痛讓她踉蹌，陳墨的劍幾乎同時(shí)砍在那只烏鴉身上，黑血濺了她滿臉。

“走！“陳墨拽著她往石碑方向跑，“阿沅說過解鈴人在碑前，或許......“

他的話被另一聲轟鳴打斷。

黑影此刻離他們只剩十步遠(yuǎn)，蘇靈能看清那是具被紫葉纏滿的骸骨，眼眶里的猩紅瞳孔正是昨夜井邊見過的。

骸骨的手骨抬起，指尖凝聚的黑霧如實(shí)質(zhì)般壓來，陳墨的劍被撞飛，蘇靈的靈語也卡在喉嚨里。

兩人同時(shí)摔倒在地。

蘇靈望著頭頂逼近的骸骨，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陳墨的手卻突然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滾燙，帶著血的溫度，在她耳邊啞聲說：“別怕，我在。“

蘇靈的視線開始模糊。

她看見石碑上的血字在發(fā)光，“解鈴人，是......“的斷口處，正滲出一滴與她后頸蝶印同色的幽藍(lán)。

老槐樹的陰影里，似乎有個(gè)小女孩的身影一閃而過——是阿沅？

骸骨的指尖已經(jīng)觸到她的額心。

蘇靈最后聽見的，是陳墨壓抑的悶哼，和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那聲音越來越弱，像要融進(jìn)山谷的風(fēng)聲里。

而黑影的陰影，終于完全籠罩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