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將陳墨扶進那間藏在柴房后的小偏屋時,后頸還泛著冷意。
月光被古林里的老槐枝椏割得支離破碎,窗紙上投著蠕動的樹影,倒像是有無數只手在抓撓。
她把陳墨放在鋪著稻草的木床上,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映得他蒼白的臉更添幾分青灰。
“陳郎?”她輕喚,指尖觸到他額角的冷汗,像沾了片融化的雪。
陳墨的傷口在左肩,粗布衣裳被撕得參差不齊,青紫色的瘀痕正順著肌理往鎖骨處蔓延,像條活過來的毒蛇。
蘇靈倒抽一口涼氣——這哪是普通邪祟的傷?
分明是被咒怨侵了經脈。
她解下頸間的玉牌。
這是穿越到林悅瑤身上時就掛著的物件,平時溫涼,此刻貼著掌心卻燙得驚人。
玉牌觸到傷口的剎那,陳墨忽然發出悶哼,睫毛劇烈顫動,喉間溢出含混的痛呼。
蘇靈咬著唇,將玉牌按得更緊些,靈力順著指尖涌入,能看見淡青色的光霧從玉牌里滲出來,與傷口處的黑氣糾纏撕扯。
“疼...別...”陳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蘇靈抬頭,正撞進他半睜的眼。
他瞳孔里還蒙著層水霧,卻分明映出了她的影子,“瑤瑤...莫用靈力...你...”話音未落便又昏了過去,手卻松不開,指節因用力泛著青白。
蘇靈的喉嚨發緊。
她記得三天前在古林遇襲時,陳墨也是這樣,用身體替她擋下那道黑刃。
那時的林悅瑤還是個瘋姑娘,只會抱著頭尖叫,可現在的蘇靈卻看得明白——他分明早有察覺危險,卻還是把她護在身后。
“是我連累你了。”她輕聲說,抽出手替他理了理額前的亂發。
燭火在她眼底晃出細碎的光,“等天一亮,我就去查那口井的來歷,還有白綾...這些邪祟總要有個由頭。”
話音剛落,木門“吱呀”一聲被撞開。
小滿裹著冷風沖進來,手里還攥著半塊烤紅薯——這是他總藏在懷里的“應急糧”。
少年的眼睛睜得溜圓,見陳墨昏迷的模樣,立刻撲到床前,比劃著“怎么回事”的手勢,指尖都在發抖。
蘇靈抓住他的手,輕輕拍了拍:“是古林里的邪祟,陳郎替我擋了傷。”她指了指陳墨的傷口,“小滿,你可曾見過這樣的青紫色?”
小滿忽然僵住。
他歪著頭想了片刻,突然拽住蘇靈的衣袖,另一只手在空氣中畫了個扭曲的符號——像蛇,又像纏繞的樹根。
他急得直跺腳,比劃的速度快得幾乎要看不清:在白綾的房間里!
床底下的木箱!
他前日替王嬸送針線時,瞥見那箱子上刻著這個!
蘇靈的呼吸陡然一滯。
她想起昨日在巷口遇到的黑衣人,那人身后繡著的暗紋,竟與小滿比劃的符號有七分相似。
“你確定?”她抓住小滿的肩膀,“是白綾的房間?東頭那間帶藍布門簾的?”
小滿用力點頭,又比劃著“箱子鎖著”,手指在脖子前劃了道——那是他表示“危險”的手勢。
陳墨不知何時醒了,聲音啞得像砂紙:“白綾...她上月才搬來鎮里,說是給孫媒婆做幫工。”他咳了兩聲,伸手覆住蘇靈的手背,“你莫急,等我傷好——”
“等不得。”蘇靈打斷他,指尖撫過他手背上的薄繭,“那邪祟今夜還會來,你看這傷口。”她掀起陳墨的衣袖,原本只到鎖骨的青紫色,此刻已爬上了小臂,“咒怨在催命,我們得搶在它擴散前找到源頭。”
陳墨的眉峰皺成一團,剛要開口,蘇靈突然按住太陽穴。
一陣尖銳的刺痛從眉心竄起,像有人用細針在扎她的識海。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前浮起一團半透明的影子——是阿沅,那個總在她夢里出現的小女鬼。
阿沅的長發間沾著露水,正對著她比劃,手指先指向鎮外的方向,又畫了個圓圈,最后重重按在自己心口。
“阿沅?”蘇靈輕聲喚,“你是說...鎮外的古林里有什么?”
阿沅的影子晃了晃,突然開口,聲音像風吹過空竹筒:“槐...碑...”她的指尖凝出一點光,在空氣中寫出歪歪扭扭的兩個字,“槐下碑。”
蘇靈渾身一震。
她記得穿越前夜的夢里,也出現過這樣的場景——月光下的老槐樹,樹底下埋著半截青石碑,碑上的字被青苔覆蓋,怎么都看不清。
而此刻阿沅的提示,竟與夢境重疊了。
“阿沅在指引我們去鎮外的老槐樹下找石碑。”她轉頭看向陳墨,“這或許和井里的邪祟有關,和你的傷...也有關。”
陳墨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天亮后我便去尋藥,先穩住這咒怨。等我能下床——”
“我知道。”蘇靈打斷他,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你總說要護著我,可這次...換我帶你去看那座碑。”
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有片枯葉飄到窗紙上,映出個扭曲的影子,像極了阿沅剛才比劃的“槐”字。
蘇靈望著那片葉子,忽然想起昨夜井邊的黑霧里,那對猩紅的瞳孔。
它們似乎在說:你們越靠近真相,就越危險。
可她反而握牢了陳墨的手。有些光,越是在黑暗里,越要用力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