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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回憶錄

這里沒有時間。

川崎沙希的意識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就像認識到空氣的存在一樣自然。

空氣流動,帶來微塵與氣息的變化,而這里,連微塵都懸浮在絕對靜止的琥珀之中。

她坐在高腳凳上,面前是天使之梯那光潔如鏡的吧臺,身后本該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酒廳,此刻卻空無一人,連背景的爵士樂也喑啞無聲。

絕對的寂靜包裹著她,只有她自己心跳的聲音,如果那還能被稱為心跳,是這片凝固世界里唯一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節拍。

是迦燐羅命將她置于此地的,那位被稱為神靈的存在,或者說,那位名為迦燐羅命的存在,她的……另一半?不,這個念頭剛升起就模糊了。

沒有借助任何放映設備,巨大的屏幕在酒廳中央展開,畫面就像是涓涓的河水一樣流淌而出,帶著,如羊皮卷被火焰灼燒般的焦黃質感。

一部紀錄片,沒有名字,沒有片頭,沒有配樂引導,只是簡單的播放。

川崎沙希感到恐懼了,她感覺到自己抓住了什么東西,是,那是她不能忘卻的,本能驅使她將手伸向酒柜。

調酒。

如琥珀寶石般醇厚的陳年朗姆酒,瓶身上還凝結著微小的水珠,這是起調酒,接下來要用到的材料之一。

這是她曾投入過的工作,如今成了她對抗這部永恒紀錄片的工具,用于記住自己的“錨點”。

清冽如泉的伏特加傾瀉而下,與朗姆酒深沉的琥珀深切交融,再加上利口酒帶來柑橘甜蜜的跳躍調劑。

銀色的雪克壺在她手中劃出優雅而冰冷的弧線,冰塊撞擊壺壁的聲音,單調、重復,卻又成為此刻唯一能與那“慢電影”抗衡的節奏。

她專注地看著壺中液體旋轉、融合,仿佛這小小的調酒壺是隔絕那宏大記憶的唯一屏障。

可視線仍被屏幕奪去。

開天辟地般的宏大景象在她眼前播放,這是任何現實電影都無法復刻出的真實,大陸板塊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撕裂,粘稠熾熱的熔巖如同大地的血液噴涌而出。

而一個身影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行走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那威嚴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軀體遮天蔽日,所有沸騰的巖漿馴服地在其周身流淌,形成拱衛的河流與燃燒的王座。

多么尊貴,僅僅是存在就光芒萬丈。

她明白,那記錄片中的身影就是自己。

白色的皇帝因猜忌而對整個世界發起浩大的清洗,復蘇的君王為權力向主宰刺出弒神的刀劍,各民族的神話在祂的故事中體現。

迦具土命誕生時灼傷母神伊邪那美的火焰,北歐蘇爾特爾揮舞的毀滅之劍,希臘赫菲斯托斯的神匠之火——祂是青銅與火的君王。

不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是真實發生的歷史,屬于龍族的,鮮血淋漓的歷史。

殺死兄弟,吞噬姐妹,一次又一次在地上發起撼動世界的戰爭,所有的驕傲與痛苦都像是親身經歷一般烙印在川崎沙希的身上。

遭受背叛,被人欺騙,一次又一次的殺戮與統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與輪回。

她有些明白了,自己是鑰匙,是打開這一切的鑰匙,等到電影完全播放完成,迦燐羅命便可以接收所有記憶,以神靈之姿態回歸。

可是她又忘了。

千年時光被壓縮、拉長,無數面孔、場景、聲音、氣味……如同信息洪流,緩慢而無可阻擋地沖刷著川崎沙希的神經。

調酒的動作在不知不覺中繼續,一杯“烈焰焚城”在手中成型,底層是如凝固熔巖的深紅石榴糖漿,中層是代表熾熱巖漿的橙黃色力嬌酒,頂層是象征冰冷外表的藍色柑香酒。

最后,她習慣性地想捏起一片檸檬皮,用噴槍點燃表面的酒精,制造火焰效果。

但她的手指停在半空。噴槍呢?更重要的是為什么要點燃它呢?

調酒壺的冰冷觸感似乎變得遙遠了,那咔噠的搖冰聲也變得模糊不清,被記憶畫面中熔巖的奔流聲,金屬的鍛造聲,信徒的祈禱與哀嚎聲所覆蓋。

她看著杯中層次分明的液體,那精心構筑的色彩搭配,此刻顯得如此幼稚和渺小,在宏大的神話史詩面前顯得如此不值一提。

她是誰?

川崎沙希這個名字在意識到河流中浮起,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被火焰炙烤過的毛玻璃。

那個為了弟弟妹妹的學費在天使之梯打工的高中女生?那個努力維持著表面冷漠,內心卻藏著笨拙溫柔的姐姐?那個想要向恩人報恩最后卻弄巧成拙招致災厄的少女,那個……被比企谷八幡……

比企谷八幡是誰?

畫面剛好播放到外界,一個快被壓垮的男人努力將刀具插在地面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迦燐羅命站在由火焰與骸骨鑄成的階梯上,自上而下的俯視。

那眼神里沒有一絲屬于川崎沙希的情感,只有亙古的蒼茫和絕對的威權。

對,他是我選中的眷屬,我會將“樋速日神”的名字賜予他,讓他從混血奴隸晉升為尊貴從神,永遠侍奉在我的左右。

她看著吧臺光滑表面映出的模糊倒影,倒影中,她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一簇極其微小的,冰冷的金色火焰在跳動,那不是屬于人類的光澤。

調酒的動作徹底停下了,銀色的雪克壺靜靜地立在吧臺上,杯中的烈焰焚城失去了最后點燃的步驟,顯得黯淡無光。

外界的危險?比企谷八幡的呼喊和掙扎?那些如同隔世的喧囂,早已被這千年“慢電影”的宏大敘事和絕對寂靜徹底淹沒遺忘。

屬于川崎沙希的焦慮,責任,恐懼,乃至那一點點微弱的眷戀,都在迦燐羅命那漫長到令人絕望的生命尺度下,被消磨得如同投入熔爐的雪花,瞬間氣化,不留痕跡。

直到他看見電影畫面中那本該跪下的男人猛然揮劍,漆黑的劍光像是墨水一般將慢電影畫面污染,巖漿般滾燙的赤金色眼眸跨越時空與自己對視,可這時的川崎沙希已找不到自己。

那眼神為何如此令自己不安?為何受神寵愛的奴隸膽敢如此大逆不道地向神明揮劍?為何我會因這般僭越之徒的狂妄舉動而感到歡喜?

我是……

檸檬皮被重新安置在尚未完成好的作品之上,有些狼狽的死魚眼少年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試圖點燃,可連續摁了幾下都沒有火焰竄出。

他是誰?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借一下噴槍?!?

穿著樸素T恤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在看見對方并無反應后也不覺尷尬,只是主動趴到吧臺上把噴槍拿到手里。

“刺啦——”

一道幽藍中透著熾金、如同龍息般狂野而精準的火焰便猛地從檸檬皮上騰起,火焰瞬間吞噬了杯口那層象征冰冷表殼的藍色柑香酒。

冰藍的壁壘如同薄脆的琉璃被高溫熔穿撕裂,冰冷的幽藍在狂暴的龍息之火下劇烈沸騰翻滾,汽化形成一片帶著冷冽酒香的蒸汽云霧。

中層的力嬌酒被穿透冰層的火焰點燃,橙黃色液體在多層混合反應下爆發出如巖漿一般的熱量,將整個酒杯映照的如同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

而底座的糖漿與底酒則在沸騰擠壓下不安地翻騰著,顏色隨時間變得更加深沉粘稠,宛如蓄勢待發的毀滅之基!

“其實我還是第一次喝酒,如果出丑了可不要笑話我。”

還在讀高中的少年鼓起勇氣把這座被激活的火山一飲而下,火焰與酒液在柔軟的舌腔中跳動翻騰卻未造成任何傷害,層次綿密的口感與爆發般的多重變化足以讓任何一個懂酒之人如癡如狂。

但少年在一口氣喝完酒后只像是個溺水的孩子一般咳嗽起來,火燒云般的緋紅在那張白嫩干凈的臉蛋上渲開。

那對死魚眼,不,那對黃金瞳像是昆古尼爾般刺破越來越厚的記憶帷幕,所有的一切都在少年燃燒的眼眸中得到蘇醒。

“別怕,我來救你了。說好的,如果活下去,我們就是朋友了?!?

被雞尾酒燒得臉頰通紅的比企谷向川崎沙希伸出手,天十握劍的概念在心靈世界主人的調取下具現。

少年牽著少女的手主動走入被漆黑火焰破壞的無形屏幕中,如神靈般威嚴的迦燐羅命在盛怒中吟唱著毀滅的咒文,那是終極的言靈,一旦發動就連使用者自身也無法撤銷。

“哥哥,我討厭你。”小町不滿的哼聲在比企谷耳邊響起,隨即皇帝般威嚴的聲音對著不可逆轉的言靈下令。

“撤銷!”

手持天十握劍的少女有些恍惚的走到迦燐羅命,也就是自己面前。

抱歉了,我是川崎沙希,不是青銅與火之王。

劍刃返轉方向,毫無猶豫地從心口刺穿自己的身體,川崎沙希擁抱著自己,用殺死迦具土命的劍再一次殺死迦具土命。

于是一切回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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