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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苯教文化與格薩爾說唱

(一)苯教與格薩爾說唱

吐蕃王朝以前,藏族社會產生了最早的原始宗教——苯教()。苯教是在藏族本土文化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一種原始宗教,是提倡自然崇拜的多神教,也是藏族社會第一個有理論、有教義、有儀軌、自成體系的人為宗教[17]。據藏文史料記載,苯教最初是在今天的阿里南部,古代稱作象雄的地區發展起來的,后來沿著雅魯藏布江自西向東廣泛地傳播到整個藏族地區[18]

“傳說苯教的創始人是象雄十八部落王的王子敦巴·辛饒。敦巴·辛饒20歲時,由巧巴迎去‘博’[19]地方,做利益工布王之事業……由結瓦之幻術變現出苯教大山。”[20]戰勝工布王之后,娶其公主為妻,作為立足基地,而后向四面八方征戰,擴展勢力,苯教于是傳遍整個藏區。換言之,苯教文化在藏區的傳播過程也就是象雄文化在藏區的流布過程。但“苯”的原意,苯教最原初的形貌,至今已不能確考,學術界至今也尚無定論。藏族著名學者降邊嘉措先生認為:“苯(bon)在藏語的原意是‘物體’,指‘無生命的東西’,如石、土、草、木等無生命的物體。推而廣之,山、河、湖泊、森林、草原等,也可稱之為‘苯’。苯教源于藏族先民的自然崇拜,其理論核心是萬物有靈觀念。”[21]據此,苯教其實就是在自然崇拜基礎上形成的以崇拜自然物為主要內容的宗教。

“苯教”一詞的“苯”字是一個古藏文字,和象雄文中“給爾”(Gyer)字同義,都有“唱”“誦”等含義。[22]由此可見,“苯教”中的“苯”已將宗教和藝術緊密連接起來,二者交織在一起,“苯”是既說又唱的一種說唱音樂形式,用這種形式體現苯教世界和相關的生命命題。“苯”本身就成為在念誦咒語時、在祈禱、呼喚神時伴隨的神秘曲調。而說唱藝人在誦唱《格薩爾》史詩時,其中每一位出場的人物都有唱段,如同說話表白一樣的隨意,似乎分不清說唱藝人與苯教徒的本質差別,或許他們本來就是二位一體,傳承著遠古時期到吐蕃王國建立之前藏族傳統的音樂和信仰。正如石泰安所說:“一般人們僅僅提到苯教徒,因為大家對他們的了解要超過其他專門家。說唱故事的藝人和歌唱家們應該具有某種宗教特點,他們的職責與苯教徒很相似。然而,故事說唱藝人們也是一些故事表演者;而歌唱家們則歌唱一些系譜故事。二者可能代表了一種所謂‘人間宗教’。”[23]

《西藏通史》中記載:約在公元1世紀吐蕃王朝第六位國王止貢贊普之前的各代國王們,由于對苯教高僧們十分敬重,苯教法師已取得與國王相等的特權,以至“未有辛言詞,國王不降旨,大臣不議事;未取辛歌舞,王臣不受歌舞”[24]

苯教崇尚“萬物有靈”,以靈魂不滅作為思想基礎,以上祭天神(“拉”)、下龍界(“魯”)、中興人宅、瑪桑的眾生與贊神(“贊”)為教義準則,形成了自己的一整套宗教儀軌,其中“瑪桑”就是苯教人類的祖源,在苯教對天、地、自然、祖先崇拜的原始信仰中加入了誦唱的音樂元素,這些都成為他們信仰的精神內核。今天在苯教的發祥地阿里地區仍然留有祭神的民歌遺存,即是一種宗教祭歌儀式形態:

《祭神歌》

啊啦!這有歌來祭天神,

啦!祭天神!

一來祭祀橙黃色的神馬,

二來祭祀祈禱壽命和招福的彩箭,

三來祭祀溢滿供品的銀碗,

這三種歌來祭祀天神。

《祭“贊”歌》

啊啦!這有歌來祭祀“贊”神,

祭中界的“贊”神!

一來祭祀紅色的“贊”馬,

二來祭祀紅色的布箭,

三來祭祀溢滿供品的銀碗,

這三種歌來祭祀“贊”神。

《祭龍王歌》

啊啦!這有歌來祭祀龍王,

祭祀下界的龍王!

一來祭祀藍色的龍馬,

二來祭祀藍色的布箭,

三來祭祀溢滿供品的銀碗,

這三種歌來祭祀龍神。[25]

在《格薩爾》史詩中,贊頌這三種神靈的唱段比比皆是,如:《姜嶺大戰》中上姜統領官齊美甲多納俄波來挑戰,丹瑪前去迎戰時甲多的唱詞:“謹向上空白魔作祈禱,謹向半空花魔作祈禱,謹向大地黑魔作祈禱,謹請三尊魔神作后盾”,以此看出甲多崇拜的苯教“拉”“魯”“念”神;嶺國英雄巴拉·米姜 的唱腔中對戰神的崇拜:“在戰神的花花城堡中,住著白螺鎧甲的戰神。今日我向戰神作祈禱,請作巴拉我的好后盾。”在史詩中含有大量的苯教儀軌,以此傳遞出原始宗教苯教在史詩說唱中的意向,同時也展現了原始宗教與說唱藝術之間的情感意義。

(二)“仲”與“德烏”苯教遺存

據《國王遺教》記載:“在聶赤贊普統治時代,也就是圣教(佛教)和吉祥符號的苯教(苯教中的雍中)出現的時候,在君主聶赤贊普生活時就出現了神仙宗教(指苯教)說唱故事和謎語故事”,這里所指的“說唱故事”就是“仲”,而“謎語故事”就是“德烏”。[26]五世達賴喇嘛的編年史《西藏王臣記》也記錄了同樣的歷史:“該王國被三類專家所統治:說唱藝人、講謎語的人和苯教徒。”[27]這種說唱形式,在紀元前的藏族原始苯教時期已經形成,并廣為流傳。[28]

在史詩《格薩爾》中有很多篇幅是關于“馬贊”“箭贊”“帽子贊”“山贊”等的歌吟對唱,這些贊詞源自“德烏”這種猜謎卜筮的游戲問答形式。《格薩爾王傳·察瓦箭宗》中有段描寫馬的贊詞:“奔巴·賈察有威名,坐騎名曰‘白旋風’。羌塘草原將它生,這樣的馬有一匹就算行,做娘的要是生孩子,這樣的孩子有一個就算行。”史詩中格薩爾的王妃珠姆善于釀酒,一首“酒贊”把釀酒的制作過程說得周周詳詳;她精于養馬,一曲“馬贊”將馬的優劣分析得頭頭是道。“贊”的藝術形式被廣泛吸收運用在《格薩爾》中,構成史詩唱詞的一大特色。可以認為,“仲” 與“德烏”為《格薩爾》說唱的藝術形式奠定了基礎,并且成為史詩中最為重要的藝術表現形式,直至今天這些特征依然存在,無疑,是苯教遺存。

此外,苯教崇奉天地萬物,信奉東西南北中五界神、地方神、守舍神、贊神、念神、龍神等,幾乎囊括了自然崇拜中所有的精靈鬼怪。如家神,附在廚房灶旁的墻縫、柱頭或椽子之間;贊神是一種附于大地的天神,有像豬頭形象的多吉帕母、馬頭形象的多吉達珍等;念(同“年”)神居于空中光明處,神通顯示于人間的四面八方,念青唐拉就是早期苯教的大念神。廓諾·迅魯伯著《青史》里,就記有在赤松德贊王剛開始請印度規范師寂護來藏傳播佛教時,大念神念青唐拉發怒降雷于拉薩的紅山頂,雅拉香布山神用大水淹沒了雅隆旁塘宮,接著十二丹瑪地神又放出瘟疫,造成人畜大量死亡。

苯教的傳播過程,是藏民族逐漸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也是青藏高原的各個氏族、各個部落逐漸融合、發展成統一的民族共同體——藏族族群的過程。“苯教文化在藏族先民中留下的文化心理積淀,不僅是后來佛教被改造成藏傳佛教的原因,也是藏族文化在世界文化中富有個性色彩的原因。”[29]苯教文化傳播的過程充滿著各種各樣錯綜復雜的矛盾,劇烈的動蕩、尖銳的斗爭、血腥的戰爭接連不斷,這都為“格薩爾”口頭敘事說唱表演提供了豐富的題材。

《格薩爾》史詩中有許多關于神山、圣湖和戰神的描述,還有不少對神山、圣湖的頌詞以及呼喚戰神的祈禱文,這些都是苯教文化的遺跡。《賽馬稱王篇》中的“馬贊”頌詞,都可以從藏族人民千百年來信奉的苯教文化中去尋根溯源。同時,《格薩爾》口頭表演主要由說唱傳承的方式也與苯教文化經文主要依靠口傳的方式十分相似。由此可見,《格薩爾》史詩從內容到傳承,都有著非常明顯的苯教文化的胎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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