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近代小說流派研究
- 侯運華 劉焱
- 1958字
- 2025-04-28 12:16:02
前言
“小說”一詞出自《莊子·外物篇》:“飾小說以干縣令,其于大達亦遠矣。”其意謂卑瑣無價值的言談,非指文體。《漢書·藝文志》曰:“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這里的“小說”方指篇幅短、旨趣微、傳播廣的敘事文體。小說流派的出現,是在小說類型形成的南北朝、唐宋之后,志怪小說、傳奇、話本等類型的小說創作漸趨活躍,經明代擬話本創作的繁榮,至明清始出現神魔小說、人情小說、才子佳人小說等小說流派。但是,真正現代意義上的小說流派是在近代才出現的。
現代小說流派多指于特定歷史時期出現的思想內蘊、藝術風格、審美趣味相同或相近的小說家自覺形成的小說流派,其存在多依托近代印刷技術、傳媒發達而形成集群發展的特征。正是群體呼吁的沖動,使近代作家既傳承“士好議論”的特質,亦改變古代小說家個人勸誡的創作習慣,轉而形成集體吁求,發出譴責之聲,以期警世、啟蒙。這是譴責小說流派的主要價值。既然明白政府不可期待,官場一片黑暗,何處尋找社會良心?何人保障社會公平?小說家在公案小說、俠義小說、武俠小說中尋找載體,于是寄托百姓愿望的清官、豪俠成為承載理想的符號,在清官微服私訪、屢破奇案的閱讀中,在俠客行俠仗義、笑傲江湖的瀟灑里,獲得想象性滿足。社會情感有了寄托,個人幽懷何以抒發呢?千古文人所艷羨的之“紅袖添香夜讀書”“小紅唱歌我吹簫”的美妙境界,在世俗生活中難以尋覓,便到妓院、梨園追尋,從名妓、名優處獲得精神滿足,從而建構起名士的休閑生活。無緣或不屑到歡場休閑的民初青年,欣然擁抱來自西方的自由戀愛思潮,在學堂里痛飲愛情美酒,回到家庭則遇父母阻撓,于是哀怨之情縈繞胸懷,形諸筆端便是哀情小說。隨著社會發展,家庭阻力已不能阻止其愛情時,作家們便將其情感與社會問題結合起來,醞釀出社會言情小說,成就了鴛鴦蝴蝶派。
無論譴責之聲多么高亢、清官俠客多么盡力,無論名士名妓的休閑如何自得、民初青年的悲劇如何難以避免,歸根究底都是社會機制出了問題。怎樣改革社會呢?近代作家們選擇向外、向內兩個維度尋求啟蒙的資源。向外者,發現偵探小說蘊含的法制思想和科學精神,塑造的體魄健全、智力發達的偵探形象等,是中國社會改革亟需的文化內蘊;而其善惡有報、正義必勝的理念,與中國傳統文化亦極為契合。于是,由翻譯到創作,偵探小說逐漸興起。與這種從形式到內容整體借鑒的流派不同,科學小說、翻新小說則以傳統章回小說的形式,傳播西方科學知識、演繹近代文化理念。向內尋求資源的主要是歷史小說流派,無論是聚焦剛剛過去的歷史重大事件,還是描繪歷史人物豐富復雜的內心世界,抑或是選擇古代歷史以影射中國現實等,均凸顯其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經驗教訓,以警醒世人、反思現實的創作目的。
理性思考近代小說的創作情況,就不會為其眾聲喧嘩所眩暈,也不會為其缺乏大師而遺憾。處于社會邊緣的作家們以各自的文本反映出特定群體的生存狀態和生命意識,將其做整體觀則可以概括出近代社會的風貌,進而體悟到社會轉型期中華民族的集體意識。當我們研讀一個個文本時,可以從中領略到作家的個體意識、文化選擇及其與時代的關系,進而勾勒出中國小說由古典走向現代的發展軌跡。
應該看到近代小說流派眾多、各有特征之處,這就制約著研究者不可能選擇同一標準對其進行闡釋。學界認為:“類型研究絕非僅是分類貼標簽,為每部作品尋到其所屬的‘家族’。在某種意義上,分類的結果并不十分重要,要緊的是分類的‘過程’——在將某一部作品置于某一類型背景下進行考察時,你可能對作品的創作個性有更充分的體驗和了解。”[1]因此,我們的研究策略是根據研究對象的特點設計章節,可以是幾個相近的流派一起論述,如第2、3、5章均如此;也可以是一個流派一章展開。若發現了個流派間可比較的問題較多,即展開比較研究,如第4章第4節;若發現散點透視后有集中論述的必要,則在最后一節展開論述——對俠的創作狀態和歷史小說的流派特征即如此。與此相對應,論述時域的確定也以研究對象的完整性、合理性為準,而不受制于歷史時段的限制。如舊派武俠小說、偵探小說、鴛鴦蝴蝶派的高潮均為20世紀20—40年代,其代表作家、作品是30—40年代出現的。若囿于歷史分期,則無法呈現其全貌,故將其全部納入研究視野。對小說流派溯源時,我們也盡可能將其發展軌跡勾勒清楚,論述時域兼及古代小說。
中國近代小說流派的存在已逾百年,現當代小說受其影響,不僅小說創作取得巨大成就,小說流派的類型也更加豐富多彩。但是,學界尚未有完整論述近代小說流派的專著出現,對于出現眾多流派和諸多小說家的近代小說而言,是很不公平的現象。筆者積聚多年所得,一一呈現在此,希望得到方家指正;也是拋磚引玉,期待能夠看到更加精到的論著出現。
[1]陳平原:《類型等級與武俠小說》,《千古文人俠客夢》附錄二,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9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