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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陳三五娘”戲曲刊本的縱向傳承

第一節 明清戲曲刊本版本概況

目前所能見到的關于“陳三五娘”故事的最早文字記載是明代嘉靖丙寅年間刊刻的《荔鏡記》。這一刊本末葉有一段告白:“重刊荔鏡記戲文,計有一百五葉。因前本荔枝記字多差訛,曲文減少。今將潮泉二部,增入顏臣勾欄詩詞北曲,校正重刊,以便騷人墨客閑中一覽。名曰荔鏡記。”[5]由此可知,在明嘉靖之前“陳三五娘”故事就已廣泛搬演于閩粵地區的戲曲舞臺,并形成了“潮泉二部”。遺憾的是,雖經諸多前賢訪查探究,還是未能準確還原“前本荔枝記”的真貌。

可以肯定的是,閩、粵兩地的戲曲表演歷史由來已久。從文獻資料的記載,閩地戲曲表演最早可追溯到漢代余善在廣業里教士卒作傀儡戲。到南宋,閩地優戲、傀儡戲更是盛行。著名詩人劉克莊在其詩文中多有描述,如《田舍即事十首》其九:“兒女相攜看市優,縱談楚漢割鴻溝。山河不暇為渠惜,聽到虞姬直是愁。”[6]這首詩不僅交代了戲曲表演內容,還簡單勾勒了當時的觀演盛況與觀眾的情感反應。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閩南方言的獨特性,閩地,以泉州為代表,其戲曲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具有鮮明特點的聲腔——泉腔戲曲。語言是聲腔的基礎,盡管我們難以準確描述泉腔戲曲的發展歷史,卻無法否認泉腔戲曲在方言、曲調上與傳統的四大聲腔(昆山腔、海鹽腔、余姚腔、弋陽腔)及其他地方戲曲的差別。漳浦人蔡奭在《官音匯解釋義》中就特別指出:“做正音,唱官腔,做白字,唱泉腔,做潮調,唱潮腔。”可見,當時泉腔、潮腔和官腔是截然不同的。而演述“陳三五娘”故事的最早戲曲刊本《荔鏡記》恰恰就是由“潮泉二部”整合而成的。現今流傳下來的關于這個故事的明清戲曲刊本除了嘉靖本外,還有四本,依次為萬歷本、順治本、道光本、光緒本。下面就各個版本的基本情況列表如下(見表1-1),并一一說明。

表1-1 “陳三五娘”五種明清戲曲刊本版本簡況

表1-1 “陳三五娘”五種明清戲曲刊本版本簡況續表

一 書題

關于書題,無論哪一個版本,都強調“重刊”“新刻”“新刊”“新調”,試圖在標題上顯示出該本與其他書坊刻本或舊刻本的不同。不同時期不同書坊的爭相傳刻,可以印證“陳三五娘”故事長期以來在閩南地區受觀眾歡迎的程度。嘉靖本自告由“潮泉二部”合編而成,題目中還與眾不同地凸顯“戲文”二字。盡管對“戲文”這一概念目前學術界沒有一個準確統一的界定,但多數人認為它是中國戲劇最早的成熟形式,用代言體的形式敷演長篇故事。考察嘉靖本《荔鏡記》的體制特點,可以說,書題中“戲文”之名未盡失實。第一,“開場”不標出次,由副末用一闋詞演述家門,概括主要劇情,存有南戲“副末開場”的古意。第二,在場次安排上,第二、三出男女主角悉數登場,與南戲體制一樣。第三,在曲牌格律上,分“引子”“過曲”“尾聲”,不僅“過曲”沒有明分粗細,單支“引子”“過曲”也能成為套數。所押韻腳都屬方言俗韻,且平上去入四聲可通押。總體來說,格律寬松、靈活更近南戲本色。第四,腳色體制上,雖標“五色”,實有生、旦、占、外、末、丑、凈七類,各個腳色擔任之職與南戲《張協狀元》相似。不過,《荔鏡記》刊刻于明嘉靖年間,此時正是南戲向傳奇過渡轉型的最后時期,《荔鏡記》在體制狀貌上又帶有傳奇的特點,故我們不能將這個作品歸入純粹的南戲范疇。書題“荔鏡記戲文”將傳奇常用書名稱呼“記”與南戲標志性名號“戲文”糅合交疊,正顯示了嘉靖本《荔鏡記》所獨有的因過渡而不純粹的體制特點,這也奠定了這一版本在戲曲發展史上在考察南戲與傳奇的血緣關系這一主題上的重要文獻價值。萬歷本書題中則特地標署“鄉談”二字,以此凸顯此本“潮腔”的鮮明地方特色。順治本書題中最有意味的是“泉潮雅調”四字,相比于嘉靖本的“潮泉”二字,順治本這一微調顯示了以泉州為宗的基本立場。

二 刊刻年代

關于刊刻年代,五個刊本從明代中期一直延續到清代末年。漫長的300多年的歷史歲月里,一部地方戲曲作品不斷傳刻,其藝術生命力不言而喻。就內容而言,五個刊本之間也不是簡單的重刻再版關系,而是有所變化、有所增刪,具有活態藝術不斷傳承變化的基本性質。

三 作者

關于作者,諸本只有萬歷本標明“潮州東月李氏編集”。戲曲向來不登大雅之堂,就連被譽為“一代文學”的元曲都遭遇“兩朝史志與《四庫》集部,均不著于錄;后世碩儒,皆鄙棄不復道”[7]的命運,更別提流傳范圍不廣的民間地方劇作。能署上編集者籍貫、姓氏已是不易。而這僅有的一點信息并不能給關于作者的考證帶來多大的幫助,我們無以得知“潮州東月李氏”的具體生平資料。

四 刊行者

關于刊行者,嘉靖本于卷末告白明言“買者須認本堂余氏新安云耳”。據漢學家龍彼得教授收集稽考,在法國、英國、日本尚有三種明代萬歷藏本其刊行者與“新安堂”名號有關,分別是“新安余紹崖自新齋刊本”“書林余幼山新安堂刊本”“書林余蒼泉新安堂刊本”,因刊行時間相近,刊物性質相似(同為民間通俗讀物,其中還有一部《新刊韓朋十義記》同為戲曲刊本),龍彼得推論嘉靖本《荔鏡記》的刊行者應與上述諸人有關,刊刻地點應是福建建陽。福建建陽余氏刻書由來已久,在中國刻書史上赫赫有名。它始于北宋,世代為業,連綿相沿,直至清初才逐漸衰落。

而萬歷本《荔枝記》卷一首題“書林南陽堂葉文橋繡梓,潮州東月李氏編集”,卷二、卷四之首又署“閩建書林南陽堂葉文橋繡梓”。由此可知,“南陽堂”是福建建陽書坊,堂主是葉文橋。但此本書末另有牌記“萬歷辛巳歲冬月朱氏與耕堂梓行”。據龍彼得教授考證,朱氏與耕堂也是福建建陽書坊,堂主是朱仁齋。在古代刻書史上,版片易主是常有的事。目前,我們可以肯定的是萬歷本《荔枝記》曾由南陽堂與與耕堂兩個書坊刊印過,但究竟孰先孰后不得而知。

順治本的刊行者“人文居”因目前無其他旁證資料我們難究其實。不過從其倒轉嘉靖本書題“潮泉”二字為“泉潮”,而且刊本中標有【潮調】的曲詞僅剩三支,其出于閩人之手的可能性極大。

道光本的刊行者是“見古所”。這一刊刻單位未見文獻載錄。筆者查閱了很多資料,發現一條與之相關的線索。福州大學西觀樓藏書有一本刊刻于清道光年間的歌仔冊,該書封面下端殘缺,上端橫書“道光辛卯年新鐫”,其下豎寫書名,可惜書名只存留“新集”二字。書之首頁有“繡像上大人歌,附刻新集錄歌,泉城道口街見古堂書坊”字樣。令人驚喜的是這里明確指出“見古堂”這一書坊位于泉州道口街。回顧福建刻書史,我們知道,清中后葉泉州刻書業很繁榮。泉州刻書業的發展得益于宋代理學家朱熹。朱熹曾于宋紹興二十一年(1151)至泉州講學,一洪姓子弟從其學習金石鐫刻。洪姓子弟出師后初刻圖章,后繁衍發展為木刻雕版,其子孫多繼承祖業,聚居于涂門城外的田庵村。故泉州絕大多數刻工都出自田庵村。泉州的道口街則是清代書坊最為集中的區域,其中不乏輔仁堂、綺文居、郁文堂、尚志堂、會文堂、湖山草堂等一些有精本傳世的書坊。雖說“見古所”與“見古堂”有一字之差,但兩書刊刻年份相同,封面版式相同。而且,在古代刻書史上,民間書坊堂鋪名稱因某種特殊原因略有改動,比如書坊規模的變化或營銷分點的設立等原因,改變書坊堂鋪名稱也是正常之事。福建連城四堡鄒氏的“素位堂”與“素位山房”即為一例。至此,不妨推論:“見古所”即“見古堂”,是清道光時期活躍于泉州道口街的一家民間書坊,主要刊刻具有地方特色的民間日常讀物及通俗文學作品。當然,此一論斷的最終確立還需新的文獻證據的旁證。

光緒本的刊行者為“三益堂”,“三益堂”同樣未見文獻載錄。不過此本在宣統辛亥(1911)曾由“泉郡綺文居”石印再版。后來在福建省梨園戲實驗劇團資料室又找出一本鈐有“許書紀家藏書”印章的光緒本《荔枝記》(許書紀,晉江安海人,曾為《陳三五娘》劇目的整理做出極大貢獻)。這本“許書紀家藏書”,與法國施博爾博士所藏光緒本實為同一版本,但保存更為完好。

五 版式行款

從版式行款上看,五種刊本都有插圖,都采用上圖下文的版式,但插圖數量隨著時代推移而遞減,文字逐漸取得主導地位。嘉靖本共有插圖208幅,構圖比較細膩,主要表現舞臺表演場景,圖版旁還有四句與劇情內容相關的詩句,這些插圖與詩句配合得很好,傳達了劇中人物各種特定的情感意緒。或許正如卷末告白所言,嘉靖本是“以便騷人墨客閑中一覽”的案上本。萬歷本共有插圖175幅,圖版左右是一句榜題式的文字,用以概括圖版內容,這些插圖具有一定的連環圖畫的性質。到順治本,插圖數量銳減為10幅,而且圖版旁無任何文字說明,這些插圖作為版面裝飾的意義更突出些。道光本與光緒本在插圖數量與畫面內容上如出一轍,插圖與劇情內容雖有一定聯系,但僅僅是版面點綴而已。從五種刊本插圖數量與性質的變化來看,嘉靖本、萬歷本案上閱讀欣賞的價值更大,而順治本、道光本、光緒本更接近于舞臺演出本。

以上我們從版本的角度對五種“陳三五娘”明清戲曲刊本做了簡要介紹。可以看到,在明清三四百年的歷史歲月里,五種刊本一脈相承,不斷傳刻,清晰地展現了“陳三五娘”故事發展演變的歷史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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