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緒論

一 文獻文本及緣起

彝族史詩《勒俄特依》()為彝語音譯,史詩名中的“特依”()是個雙音節詞,義為“書”“經書”“典籍”,無甚疑義。“勒俄”的意義模糊一些,大多籠統地解讀為“耳聞”“傳說”。“勒”應源于同族詞“耳”和“聽聞”。尚未有人對“俄”?o33進行過解釋,本研究認為它應該是個虛語素,虛語素的語音不穩定,多變的情形在本史詩和其他典籍中都常見。故認為“俄”?o33可能是作為襯音音節以滿足語言的韻律和諧,構成無論是史詩還是現代口語都偏好的雙音節韻律復合詞,從而構成一個專有名詞偏好的四音格韻律詞。本史詩中另一個高頻使用的襯音音節為?a33,疑“俄”?o33與之同源,只是為了與其前的音節“勒”的高舌位元音趨同和諧,低元音a才音變為高元音o。這些襯音音節往往還兼有其他語法功能,在對史詩的語言學研究中,發現襯音音節與語法功能詞之間的兼用和轉換(或語法化)是很常見的。此處的“俄”?o33就兼表意愿情態,即意為“要/用來聽聞的經書”,現代口語中具有同樣功能的助詞有mo33,二者只是輔音發生了改變。故從本經典名“特依”一詞也可以看出,該口傳史詩很早就已有書寫的文本,作為世代相承的典籍在傳誦,而對大多數民眾而言,主要的習得途徑還是通過“聽”,而不是“讀”,畢竟文字只掌握在少數貴族和專職人員手中。

前輩先賢們付出了艱辛的勞動,搜集和整理了源自多個版本的《勒俄特依》,包括在民間口耳相傳的以及多種彝文抄本,內容涵蓋創世、遷徙、戰爭、英雄等題材,流傳于自稱為“諾蘇” (少數自稱“聶蘇”)的彝語北部方言區(四川彝族居住區、云南北部和西北部的麗江、迪慶、怒江、昭通等地區及貴州東北部)。“其中著名的有《勒俄特依》《古候》《古候略夫》《武哲》,這四本書的漢文譯名分別叫《母史篇》《公史篇》《公史詳篇》《子史篇》。這些史傳各有側重和詳略。”[1]

美國史詩研究專家約翰·麥爾斯·弗里(John Miles Foly)和民俗學家勞里·杭柯(Lauri Honko)等學者根據史詩的文本來源,將史詩分為:口頭文本(oral-text)、源于口頭傳統的文本(oral-derived text)、以口頭傳統為導向的文本(tradition-oreinted text)。[2]《勒俄特依》源于口頭傳統并廣泛流傳于彝語北部方言各地,其版本內容大體相同、細節有差異,在此基礎上,前輩們整理出了以口頭傳統為導向的《勒俄特依》文本。美國民俗學家馬克·本德爾(Mark Bender)認為彝族的史詩:“為杭柯所說的 ‘民俗學過程(Folklore Process)’的材料——即把分散的口頭文本和與口頭相關的文本收集起來加以整合,然后再由當地資深的編輯為大眾閱讀(這種閱讀的受眾與文本源出的社區受眾是極為不同的)而重新作出闡釋。”(馬克·本德爾2002)。此觀點也得到其他相關領域學者的認同:“我們基本同意馬克的上述意見,即將諾蘇彝族史詩譯本《勒俄特依》大致歸為這類 ‘以傳統為取向的文本’。這類文本經過搜集、整理、翻譯的一系列出版流程,其間采取了匯編、整合、增刪、加工、次序調整等后期編輯手段,已經漸漸游離了口頭表演的文本社區和文化語境,脫離了口耳相傳的鄉土社會,轉而面對的文本受眾不再以彝族民眾的文本聽誦為對象。”(巴莫曲布嫫,2004)。

這樣整理出來的文本有多個,有內部油印發行本,也有正式出版物。1960年由馮元蔚、沈伍己整理翻譯出版(四川省民間文藝研究會審訂), 1978年在此基礎上進行了補充和修訂,由曲比石美、盧學良(格盧阿薩)、馮元蔚(巴胡母木)、沈文光(果吉寧哈)搜集翻譯,馮元蔚、曲比石美整理校訂的《勒俄特依》選編為《涼山彝文資料選譯》第一輯(以下簡稱為《原本》)(西南民族學院印刷廠承印); 1982年中央民族學院彝族歷史文獻編譯室由果吉寧哈組織和策劃,由嶺光電翻譯所發行的油印資料本(以下簡稱《嶺本》);馮元蔚整理的彝文本和漢文譯本分別于1983、1986年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其中彝文版本與《原本》大體一致(以下簡稱《馮本》); 1988年甘洛縣發行規范彝文資料本(以下簡稱《甘洛本》); 1980年由嶺光電翻譯,馬海木呷、羅家修整理校訂的《古候》 (公史篇)由四川省民委彝文工作組付印;1983年由嶺光電(譯)、伍精忠(校)的《雪族》(《武哲》)(《子史》);近期有由陳蓉(主編)《彝族傳世經典》編委會(編)的《勒俄特依》(2016);由朱文旭譯注的《勒俄特依》(2017年)(以下簡稱《朱本》)。《朱本》與其他版本相比,增加了國際音標,版本內容與其他版本也略有不同,在釋義時也有不少異于以往之處,本書在參考其觀點時均已注明。

起初我在閱讀這些著述時,發現在不同版本的句譯中,雖大部分較為一致,但也有不一致之處,于是開始思考其確切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另外,版本雖多,但沒有逐詞譯注,都是逐句的大致翻譯,也沒有拼音或國際音標轉寫(本書初稿完成之時,讀到朱文旭所譯的版本有國際音標),語法標注則更是從未有人做過。對于不懂彝語者只能閱讀大致的漢語翻譯,而這樣的翻譯不管在形式上還是在意義上都已抽離了很多“血肉”,只剩下大體的“骨架”,看不到原語言的模樣,有的學者已看出這些問題:“而翻譯本身將這種族群表述的傳統文本移譯為漢語閱讀,其主要的文化功用不再受本土口頭敘事的限制,其間的接受過程也從聽覺轉換為視覺,從集體聽誦轉換為個體閱讀。因此,這種史詩文本對于一般的漢語受眾而非學者而言,主要是一種 ‘文學讀物’而非民俗學意義上的科學資料本。”(巴莫曲布嫫,2004)。作為彝漢雙語者,大多能感受到彝漢兩種語言的《勒俄特依》版本的文學性已是天壤之別,這主要是與客觀存在的翻譯中的詩性缺失有關。總的說來,以往的句譯版本既不便于不懂彝語的學習者和研究者使用,也不便于懂彝語但不懂彝文的本族年輕人學習,遂產生了逐詞標注音義和語法功能的想法,一方面盡可能地還原成記錄“民俗學意義上的科學資料本”,即“準確的民族志資料”;另一方面也是想對其進行語言學的研究,以探究彝語的歷時演變軌跡和詩學語言學特征。本人研讀最多的《原本》在前言中也談及:“本資料擬以彝文、國際音標、直譯、意譯四項對照編印,因印刷條件限制,只好采用彝文和漢文意譯兩項,使用時可能有些不便,請予原諒!”前輩先賢們已做出了拓荒性、開創性的艱巨工作,完成了他們那一代的使命,我輩后學正應站在前人的肩上往前進一步,完成他們未竟的愿望。這是進行本項研究的初衷。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中山市| 额济纳旗| 秀山| 巴林左旗| 衡阳县| 乌兰察布市| 安图县| 克什克腾旗| 勐海县| 华蓥市| 扬州市| 谷城县| 黑河市| SHOW| 博客| 类乌齐县| 元朗区| 阿坝县| 高要市| 嵩明县| 富宁县| 体育| 胶南市| 甘洛县| 凤翔县| 沈丘县| 逊克县| 丹棱县| 徐汇区| 湟源县| 弋阳县| 平塘县| 竹溪县| 洛浦县| 饶阳县| 甘谷县| 朝阳市| 山西省| 汨罗市| 祁门县| 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