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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據學的學術內容相當廣泛,其主要的核心是治經,在考據學者們看來,經書中包含有圣賢之道,只有通過對經典的研究,才能求得圣賢之道,而道的求得不僅有利于修身,且有利于治世,在這種思想的驅動下,學者們將他們的主要興趣放在通經上。戴震云:“《六經》者,道義之宗而神明之府也。”[1]將經看成道義之源,舍經而無從得道義,故他詰問專講義理的人說:“試詰以求理義于古經之外乎?”[2]顯然,在他看來經外不可能求得義理和圣賢之道。錢大昕說:“夫《六經》定于至圣,舍經則無以為學;學道要于好古,蔑古則無義見道。”[3]阮元亦云:“圣賢之道,存于經。”[4]焦循說:“習先圣之道,行先王之道,必誦其《詩》,讀其《書》,博學而詳說之,所謂因也。……先王之道載在《六經》。”[5]崔述云:“圣人之道,在六經而已矣。……《六經》以外,別無所謂道也。”[6]他們都把經看成是載道之書,欲求道,必通經。他們研治小學、史地、天文算學無不是為了通經明道,在這些眾多的相關學科中,小學最為重要,被視為通經明道的最主要的工具。

清初,首先提出由小學以通經明道這一宗旨者是顧炎武:“讀九經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7]顧氏的這一主張,成為考據學派的不二法門,此后的考據大師無不以此為宗旨。閻若璩指出:“疏于校讎,而多脫文訛字,則失圣人手定本經;昧以聲音訓詁,則不識古人之語言文字,而無以得圣人之真意。”[8]閻若璩的弟子宋鑒嘗曰:“經義不明,小學不講也。小學不講,則形聲莫辨而訓詁無據矣。”[9]他們都高度重視訓釋文字的重要性,把研究語言文字放在解讀經典首要位置。由此看來,清初就已牢牢地樹立起小學在通經中至關重要的作用。

吳派創始人惠棟認為“經之義存乎訓,識字審音,乃知其義”[10]。錢大昕極其重視小學的通經明道作用,“夫《六經》皆以明道,未有不通訓詁而能知道者”[11],他反復強調:“《六經》皆載于文字者也,非聲音,則經之文不正;非訓詁,則經之義不明。”[12]“有文字而后有詁訓,有詁訓而后有義理。詁訓者,義理之所由出,非別有義理出乎詁訓之外者也。”[13]把訓詁看作通向義理的必由之徑。惠棟的另一位弟子王鳴盛在《十七史商榷·序》中亦闡明了這一觀點:“經以明道,而求道者不必空執義理以求也。但當正文字、辨音讀、釋訓詁、通傳注,則義理自見而道在其中矣。”

皖派在考據學陣營里影響最大,后來的揚州派可以說是皖派的再傳,皖派創始人戴震以其既精通小學、歷算、地理、名物又講義理之學而影響了皖、揚州二派乃至吳派的部分學者,在全國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其倡導由小學而通經明道的言論最多,也最具有說服力。他說:“經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詞也;所以成詞者,字也。由字以通其詞,由詞以通其道,必有漸。”[14]他在17歲時就抱定了從小學、制度、名物入手探求《六經》之道的志向,他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正月十日,即逝世前四個月寫給段玉裁的信中說:“仆自十七歲時,有志聞道,謂非求之《六經》、孔孟不得,非從事于字義、制度、名物,無由以通其語言。宋儒譏訓詁之學,輕語言文字,是猶渡江河而棄舟楫,欲登高而無階梯也。”[15]一言以蔽之,只有通過小學、名物、制度的研究才能通經,才能求得經書之道,舍是路則“流而為鑿空”,而鑿空會導致兩大致命的弊端:“其一,緣詞生訓也;其一,守訛傳謬也。緣詞生訓者,所釋之義,非其本義;守訛傳謬者,所據之經,并非其本經。”[16]既然所據之經不是本經,所釋之義不是本義,則所求之道亦非圣賢之道。戴震強調小學在通經明道上的橋梁作用,所以他十分重視“六書”的研究,認為“六書也者,文字之綱領,而治經之津涉也。載籍極博,統之不外文字;文字雖廣,統之不越六書”[17]。所以凌廷堪在總結戴震的學術時說:“先生之學,無所不通,而其所由以至道者則有三:曰小學、曰測算、曰制度。至于《原善》、《孟子字義疏證》,由古訓而明義理,蓋先生至道之書也。”[18]戴震研究小學、測算、典章制度之學的最終目的是求道,即“理義”;而《原善》《孟子字義疏證》是他求道的心得。

他的弟子段玉裁承其師說,精研《說文》,其目的在于通經明道。“《說文》《爾雅》相為表里。治《說文》,而后《爾雅》及傳注明,《說文》《爾雅》及傳注明,而后謂之通小學,而后可通經之大義。”[19]把研究《說文》與研究經典結合起來,治《說文》就是為了治經。他說:“訓詁必就其原文,而后不以字妨經,必就其字之聲類,而后不以經妨字。不以字妨經,不以經妨字,而后經明;經明而后圣人之道明……夫不習聲類,欲言六書治經,難矣。”[20]戴氏的弟子以訓詁校勘精絕而聞名的王念孫亦認為,“訓詁聲音明而小學明,小學明而經學明”。[21]可見皖派學者無不以小學為通經的工具。

自戴氏反復倡言由小學以通經明道之后,這一思想在學術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官修《四庫全書》,將它寫入《凡例》之中,“說經主于明義理,然不得文字之訓詁,則義理何自而推”。作為一種價值取向,四庫館臣把這一思想貫穿于對歷代著述的評價之中。紀昀亦曾說過:“不明訓詁,義理何自而知。”[22]可見這一宗旨影響之大。

繼承了戴震義理之學的揚州學派,同樣堅持這一宗旨。焦循云:“訓詁明乃能識羲文周孔之義理。”[23]阮元說:“圣人之道譬若宮墻,文字訓詁,其門徑也。門徑茍誤,跬步皆歧,安能升堂入室乎?”[24]“圣賢之道存于經,經非詁不明……舍經而文,其文無質;舍詁求經,其經不實。為文者尚不可以昧訓詁,況圣賢之道乎!”[25]由此看來楊州學派也是十分重視訓詁文字之學的,把它看成探求義理和圣人之道的門徑。

“為正統派死守最后壁壘”的晚清考據學者俞樾、孫詒讓等,同樣堅持由小學以通經明道的宗旨,俞樾在《文廟祀典議》中說:“義理存乎訓詁,訓詁存乎文字。無文字是無詁訓也,無詁訓是無義理也。”所以,他十分重視《說文解字》的價值:“《說文解字》一書尤為言小學者所宗,士生今日,而欲因文見道,舍是奚由哉?”[26]孫詒讓在十六七歲時,通過讀記載考據學譜系的《國朝漢學師承記》和清代考據學者考證經學成果的總匯《皇清經解》,而熟悉了考據大師們的“治經史小學家法”。[27]他利用金石甲骨材料研究古代文字,目的在于“證經”。他“精熟訓詁,通達假借,援據古籍,以補正訛奪,根柢經義,以詮釋古言,每下一說,輒使前后文皆怡然理順”。[28]走的是乾嘉大師們由小學通經的老路。

從以上大量的史料可以看出,從清初的顧炎武到晚清的俞樾等考據學大師無不以小學為通經明道的階梯,小學被視為通向圣人之道和經典義理彼岸的橋梁和舟楫,舍是而無路可行。這是考據學派的根本宗旨。以反漢學而聞名的宋學家方東樹,在《漢學商兌》中不得不嘆息道:“此是漢學一大宗旨,牢不可破之論矣。”“此論最近信,主張最有力,所以標宗旨,峻門戶、固壁壘,示信學者,謂據其勝理,而不可奪矣。”[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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