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銀盤，繁星滿天。

回家的路上，陳泥很快就恢復了往日里的活潑生動，偶爾還會說些學校里有趣的事情來緩解氣氛。

只是那笑容甜美下所掩蓋著的一絲憂郁卻沒能逃得過陳澈的眼睛。

少女顯然還是在擔心家里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不過卻也知道自己哥哥正在臨近高考，為了備武是絕對不容許分心的。

蒼穹武院是大夏帝國最頂尖的武道學院，它所代表著的就是最毋庸置疑的名望和最光明遠大的前途。

在過去的數十年里，九夜市無數武道學子之中，也只有一人最終通過了蒼穹武院的錄取。

為此，那人所就讀的高中甚至還特地立了一座石像在學院內。

陳澈的武道六科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是很有希望去拼搏一下武道第一的，所以陳霸并不希望武館的事情影響到他的備考。

可惜他們所不知道的是，熱血的青年終究還是躺在了那拳場的擂臺之上，再也回不來了。

陳澈沉默地跟在陳泥走在棚戶區的路上，此時臨近盛夏，天氣回暖，棚戶里不少街坊鄰居都搬了一張涼椅出來，觀賞月色、搖扇乘涼。

這里位于隴南區的外環，大多都是一些老舊的院子或是老式樓房，算起來也是幾十年前的產物了，后來搬走了大部分人，只剩下了幾百家住戶。

類似這樣的棚戶區在外環還有不少，都在這幾年里被政府列入到了相關的拆遷計劃里。

少女那天生柔和的氣質很容易就讓人親近起來，一路走過，每個路過的居民都會笑呵呵地打聲招呼。

“小泥回來了啊，還有澈兒哥，越來越壯了哦！”

“吳伯伯，你高血壓少吃點燒烤?！?

“陳澈、陳泥?！?

“張嬸好！”

陳澈的爺爺以前當家武館時掙了不少錢，所以他們居住的條件比起棚戶區的其余人來說要好上不少，是一間獨立的四屋院子。

他們推開院門進去時，柳春正在院子里生火做飯，用的還是比較古早的灶臺。

陳泥很快也去幫忙做飯，而陳澈的目光則是落在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身上，對方此刻雙腿骨折只能坐在輪椅上，正是他的父親陳霸。

雖說是一個老夫少妻的家庭組合，不過陳霸因為自幼就練武的緣故，身子骨倒是也頗為健壯，蒼老的神態其實也是這一年來逐漸落下的。

“武館的事情和你說過了，先不用操心，大不了關上一個月。一個月后就是高考的日子了，不像文考，武考是要好好準備的。”

“不光是吃的喝的，平日里睡覺作息也要注意，一定要調整到最佳狀態。”

陳霸一邊仔細叮囑著，一邊揮了揮手示意他來幫忙推車。

陳澈趕忙上前握住把手，推著往前走了兩步，忽又聽到陳霸長嘆了一聲，說道：“時至今日也怪不得旁人，都是我學藝不精的緣故。若你爺爺還在，豈容那群宵小囂張！”

陳澈的爺爺陳武據說已經將心源拳法練到了極高深的境地，在整座九夜市的武者圈子里都享有很大名聲，后來晉升戰者在帝國西部開拓的時候不幸死在了那場大峽谷的災難里。

陳霸也是因為少了一個名師指點，所以一輩子成就都很有限。

而國家下發的撫恤雖然在當時還算豐厚，但是幾十年通貨膨脹下來，現在倒也不算什么了。

陳澈靜靜地聽著，心中一股異樣的感覺很快也涌了上來。

此刻他的記憶和原本身體里的記憶完全相融在一起，對于心源武館的興衰竟是也多了一分榮辱與共的奇怪感覺。

夜色潑墨，院里清涼，輪椅在院子里那座飄香的樹藤架下停了下來。

“好久都沒見你打過拳了，要不——”

陳霸目光感慨，忽然伸出手去著院內空地，想讓陳澈打一遍拳給他看看。

陳澈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應了一聲，“好?！?

院內還擺放著幾個木人樁，鋪砌的青磚歷經數十年練武踩踏，已經變得有些凹凸不平，野艾在夾縫里生長著。

陳澈走了過去，站在正中間，并沒有急著開始，而是慢慢閉上了雙眼，調整起了呼吸。

直到某一刻——

他驀然睜眼，整個人的氣勢便渾然一變。接著，足尖碾過青磚縫隙，旋身如鶴，展開拳勢時雙臂作攬明月。

這一式正是心源拳法中的仙鶴抱月。

看到這一幕，陳霸頓時露出贊賞的神色，頷首說道：“這一招上次見你打起時還毫無半分神韻，如今來看倒是渾圓無缺了?！?

接著，場上身影騰轉挪移，拳風呼呼作響——

陳霸看的極認真，雙手緊緊把在輪椅上，不多時喉間便滾出悶雷般的大笑：“好！”

“之前你用‘青龍探?！瘯r左腕總要偏半寸，所以勁力不足，如今終于掌握到其中最關鍵的訣竅了！”

“有此一拳，便是你們高中武道科的老師怕是也要驚掉下巴！”

出拳有力，其形勢沉，其神靈韻。

陳霸由衷的感慨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只是短短的幾個月里，自己的兒子竟是在拳法上有了這么大的精進，已經遠超他之前的幾個弟子。

甚至光以心源拳法來說，恐怕都已是練到了當之無愧的一流境地，距離宗師之境都不遠了。

然而陳霸所不知道的是，這其實是陳澈第一次打出這套所謂的心源拳。

若是能夠讓他再多熟絡幾次，以他國術大師級別的修為，足以將這門拳法推到更高的境界。

很快，最后一勢落定。

陳霸本想劃著輪椅過去說些什么，卻沒有想到拳風并未就此停下來。

落葉在陳澈周身飄旋。

驟然一刻——他臂展如開弓，脊背大龍悚然而立！

噼噼啪啪似地炒豆輕響從他全身關節爆發出來。

一開始，陳霸臉上還面帶詫異，但慢慢地，神色卻是有些凝重且疑惑了起來。

陳泥從灶臺那里拿了一個紫砂壺過來，將熬好的中藥倒在碗中，腳下不自覺地也定了下來，好奇的看著陳澈。

從未見過的拳勢在這一刻不斷重現——八段錦。

雙手托天理三焦！

腰胯轉圜，搖頭擺尾去心火！

拳勢變化淋漓盡致，時而柔和緩慢，時而剛猛堅毅......

最后，隨著一陣穿堂風掠過，陳澈方才慢慢旋身收勢，目露精光，胸腹間呼吸雷音漸隱。

陳泥自幼也是在武館里長大的，雖然練武沒有天賦，但還是能夠看出來一些端倪，此刻愣愣的道：“哥哥好厲害啊......”

相比起她，陳霸的感悟更深，只不過琢磨了半響還是沒能完全吃透其中韻味，忍不住開口道：“陳澈，你這套拳是從哪兒學來的？”

“這拳叫八段錦，您若是想學，我教你啊?！?

陳澈微微笑道。

“哼！”

陳霸故作冷哼了一聲道，“還用你教？方才你打完我就已經看懂了。”

“若不是現在腿腳不方便，我倒是要立刻起來給你小子打上一遍，好讓你知道什么叫做老當益壯。”

陳澈笑著打趣道：“我只聽過拳怕少壯。”

“行了，別打了，先吃飯吧?！?

柳春端著飯菜走了過來，笑著說了一聲。

別看陳霸練武多年，看似是霸道剛硬，但是真正的一家之主還是陳媽柳春。

只要她發了話，那在這家里就沒有人能夠反對。

歡聲笑語的晚飯過后，一家子慢慢地也就散了。

陳泥去房間里溫習功課，陳澈出門去棚戶區里散散步。

房間內，柳春拿著一個平板電腦正在上面滑動，找尋一些工作相關的信息。

陳霸進來后沉吟了片刻，突然說道：“明日你去取一些錢給阿澈吧?！?

“嗯？”

聽到這話，柳春抬頭看了看他。

“讓他去買些禮物?！?

陳霸開口解釋道：“之前聽說石英高中新來了一個武道老師，我還沒太在意，但是現在看來，那位新老師的作用很大啊?！?

“他這幾月的進步足要勝過之前十幾年的苦練。”

沒等柳春詢問，他的語氣已然是感慨了起來：“今日看他打完拳，我才發現這小子不知不覺間竟都超過我了?！?

“有這個底子在，爭九夜市第一的希望便又大了一些，還有他今天打的那套拳。”

“那動作雖然看著簡單，但是隱隱卻有形神相合的味道，我琢磨半天還是覺得——”

“可能和凝練戰體有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