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秦民俗典籍與客家民俗文化
- 林曉平
- 7414字
- 2025-04-22 17:30:45
二 先秦史官與《周易》
在先秦,史官與《周易》結下不解之緣,他們精通《周易》、執掌《周易》,并且,根據《周易》來占筮論事,預測歷史前途。研究先秦時期史官的執掌及其活動特點,對于我們認識中國史學的產生和以后史學的走向,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先秦時期史官職責與《易》筮時尚
我國現知最早的文字是商代中后期的甲骨文,而在那時的甲骨文中已有“史”字(甲5536、拾7·6、后下20·10等),對這個字,一般的解釋為手持簿書的人,亦即史官,可見,我國古代的史官一職在商代中后期就出現了。
從史官的出現至春秋戰國時期,史官承擔著怎樣的職責呢?這是一個值得認真探究的問題。先秦史官的職責廣泛而復雜,并非“記言”、“記事”兩詞所能涵蓋的。據《周禮》等先秦文獻,涉及“史”的職官相當多,當時有“史”、“大史”、“小史”、“內史”、“外史”、“御史”、“左史”、“右史”、“侍史”、“大史令”、“守藏史”、“董史大史”等十幾種。[24]有的僅是官職名稱,有一部分執掌與后來通常說的史官一致。分析先秦資料,可知當時史官的職責有:1.記言記事,2.卜筮祭祀,3.掌天文歷法,4.保管文獻檔案,5.草擬詔令等。對以上職責進行歸納,又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人事方面,二是宗教方面。以往,人們比較注重并強調史官在記言記事等人事方面的職責。其實,在先秦,史官執掌常與宗教方面有關,先秦史官的宗教職責是極其重要的,也是其最原始的職責。
史官的出現,就打上了宗教的烙印。從某種角度來說,甲骨文是當時宗教活動的產物。在殷商時期,統治者深信“帝”、上天支配人事,因此,殷商君王大至軍國要事,小至生病,旅行、打獵等,都要稟告并請示“上帝”。在占卜活動中,史官是重要參與者,并且,他還要將整個過程記錄下來,刻寫在龜甲或獸骨上,這就成了甲骨文。因這種文字主要為占卜的記錄,故又被稱為“卜辭”。參加并記錄占卜活動,是先秦史官的最初職責。
除占卜外,先秦史官還兼掌祭祀,如:“丁酉史其告(于)南室?”[25]“神居莘六月,虢公使祝應、宗區、史囂享焉。”[26]
在先秦,往往是史祝、史巫并稱,如:“祝史陳信于鬼神。”[27]“日有食之,祝史請所用幣。”[28]“用史巫,紛若,吉!”[29]
再稽之以《周禮》,據《周禮·春官宗伯》:“大史,掌建邦之六典……大祭祀,與執事卜曰”、“小史,掌邦國之志……大祭祀,讀禮法,史以書敘昭穆之俎簋”、“御史,掌邦國都鄙及萬民之治令……大祭祀,鳴鈴以應”、“占人,掌占龜……凡卜筮,君占體,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凡卜筮,既事,則系幣,以比其命,歲終則計其占之中否”(鄭玄注:謂既卜筮,史必書其命龜之事及兆于策,系其禮神之幣之而合藏焉)、“大祝,掌六祝之辭,以事鬼神示……祭祀,凡大禋祀,肆享祭示,則執明水火以號祝”、“司巫,掌群巫之政令……祭祀,則共主及道布及蒩館”。可知,第一,宗教方面的工作是史官的重要職責;第二,先秦史官與占人、卜人、祝、巫等共同參與宗教活動,關系較為密切,這就是先秦文獻常將他們相提并稱的原因。
史官的宗教職能自殷商至春秋時期都顯得非常的突出,但從具體方式上看,隨著時代的不同,又有所變化,其變化的顯著特征之一就是《易》筮的興起。
在殷商時期,龜卜是用以判斷吉兇、預測未來的主要手段,占筮也是求告上天、預斷吉兇的方式之一,但相比之下,龜卜之盛有已出土的15萬片甲骨卜辭作鐵證,而記載其他占測方法的資料卻微乎其微。這一時期,龜卜成為各種占測方式中的最常用方式。西周之后,情況出現了變化。
《易》筮的漸興,有其深刻的原因。朱伯崑先生認為,從殷人的龜卜到周人的占筮,反映了我國奴隸制時代社會生產和生活的發展過程。殷部族的祖先長期從事漁牧業生產,所以殷統治者將龜甲和獸骨作為向天神卜問吉兇的工具。而周部族是以農業生產起家的,其迷信蓍草,實際上出于對農作物的崇拜。(《易學哲學史》)生產力的發展是由畜牧業向農業邁進的,《易》筮的興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與農業相關的《易》筮方式對代表畜牧業生產水平的龜卜方式的挑戰。《易》筮之興,又與當時人們觀念的某些變化有關。龜卜的鉆龜取象,其裂紋是在燒灼后自然形成的,且一旦形成就不可改變,卜者即此可斷吉兇,被人稱為“鬼謀”,而《易》筮就不一樣了,卦成之后,要經過筮者對卦象的種種分析,乃至邏輯上的推衍,在此基礎上預測未來,其間有較多的人為的因素,故又被稱為“人謀”。西周之后,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人們的信心增強了,人神觀念也起了變化,人的因素上升,神的地位相對下降,作為“人謀”的《易》筮之興,與此是相一致的。
西周之后,《易》經開始流行,《易》筮漸興,至春秋時期,占卜方式的壟斷地位已經被打破,《易》筮已成為基本上可與龜卜平分秋色的占測方式。在當時,人們據《易》筮占吉兇,預測未來,或引《易》議事論物,評判是非,已成為一種社會時尚。據《國語》、《左傳》等文獻的記載可知,在春秋時期,人們以《易》占筮及據《易》議事,涉及的內容非常廣泛,有娶妻、嫁女、生子、死人、立君、奪國、致仕、出兵、作戰、求醫、判斷事物等方面。這些材料,分別出自魯國、晉國、衛國、秦國、齊國、鄭國、陳國、魏國、趙國及周。據《易》筮占或議論的人物有史官、卜人、國君、政客、軍官等。從材料之多、涉及內容之豐富、地域之廣泛以及據《易》筮、論者成分之復雜,都可知當時《周易》及《易》筮流行的盛況。
在《周易》及《易》筮的流行中,先秦史官是其中最活躍的分子,充當了主要的角色。在這方面,先秦文獻中多有記載,如《國語·晉語》、《左傳》莊公二十二年、僖公十五年、成公十六年、襄公二十五年、昭公七年、昭公二十九年、昭公三十二年等。在歷史上有記載的以《易》占筮論事的各種人物中,史官的人數是最多的。并且,當時還出現了“筮史”這樣的名稱,這就更清楚地表明了史官與《易》筮的特殊關系。先秦史官與《周易》及《易》筮的關系十分密切,這是因為,宗教方面的職能是先秦史官的傳統,這本身就要求史官通《易》占筮,以履行其職責;史官又是掌握和保存典籍的文化人,精通并能運用《周易》來占筮議事,應是其基本職能;時代的發展,形勢的變化又要求史官對歷史前途進行預測,因而,據《易》占筮預測就成為他們責無旁貸的重要任務。
(二)《周易》的變化觀與先秦史官對歷史前途的預測
先秦史官以《易》占筮、預測及議事的一個顯著特點,是體現出變化發展的思想,而這個思想主要是受《周易》的影響。
首先,前人稱“易”有三義,即變易、簡易、不易等。不少先哲認為:“易”之精義實為“變易”。《說文解字》引《秘書》:“日月為易,象陰陽也。”這是從字形來釋“易”,“易”為象形字,上日下月,日為陽,月為陰,陰陽交合變化成宇宙間萬事萬物,陰陽者,變化也。
《易·系辭》:“生生之謂易”,生生,即變化無窮的意思。司馬遷說:“《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于變。”[30]孔穎達說:“夫易者,變化之總名,改換之殊稱。”[31]程頤說:“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易之為書,盡變化之道也。”[32]朱熹說:“易,書名也,其卦本伏羲所畫,有變易之義,故謂之易。”[33]
這些對于《周易》名稱及其意蘊的闡釋,是古代文字學家、史學家、經學家、理學家們基于對《周易》的深刻認識而得出的正確論斷。
其次,從《易》經文的變化思想來看。
1.爻與卦的組合變化
《易經》的爻只有兩種,即陽爻和陰爻,分別以符號“”、“
”來表示。以三根爻任意上下排列組合,就生成了乾(
)、坤(
)、震(
)、巽(
)、坎(
)、離(
)、艮(
)、兌(
)八卦,分別象征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種事物,這八卦又被稱為八經卦。將這八經卦中的相同或不同的兩卦任意上下排列,共可得64卦,這64卦被稱為別卦,分別代表宇宙間的萬事萬物。這里有兩點思想要引起注意:其一,陰、陽的組合變化可化生成萬事萬物;其二,無論是經卦還是別卦,只要其中任一爻發生了變化,事物的性質就要隨之起變化。例如:乾卦(
)上爻變成陰爻,即成(
),是為兌卦;中爻變成陰爻,即成“
”,是為離卦;下爻變成陰爻,即成“
”,是為巽卦。其他卦的變化亦同此理。
2.爻位的變化與事物的變化
在《易經》的64卦中,每卦處于不同的爻位時,事物的性質也要隨之起變化,茲以乾卦為例來說明這個問題,當處于乾卦的第一爻位時,其爻辭為:“初九,潛龍,勿用”[34],朱熹的解釋是:“潛藏也,龍,陽物也,初陽在下,未可施用。”處于乾卦的第二爻位時,其爻辭為:“九二,見龍在田,利用大人。”[35]朱熹解釋說:“剛健中正,出潛離隱,澤及與物,物所利用。”處于乾卦的第三爻位時,其爻辭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36]朱熹解釋說:“九,陽爻,三,陽位,重剛不中,居下之上,乃危地也,然性體剛健,有能乾乾惕厲之象……能憂懼如是,則雖處危地而無咎也。”處于乾卦第四爻位時,其爻辭為:“九四,或躍在淵,無咎。”[37]朱熹解釋說:“九陽四陰,居上之下,改革之際,進退未定之時也,故其象如此,其占能隨時進退則無咎也。”處于乾卦第五爻位時,其爻辭為:“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38]朱熹解釋說:“剛健中正以居尊位,如以圣人之德居圣人之位。”當處于乾卦第六爻位亦即最上位時,其爻辭為:“上九,亢龍有悔。”[39]朱熹解釋說:“上者最上一爻之名,亢者過于上而不能下之意也,陽,極于上,動必有悔。”可見,即使是在同一卦中,當爻位發生了變化時,事物的性質、特點等都會跟著發生變化,因而處事策略也應隨之調整。
3.從64卦的排列來看
《周易》的64卦依乾、坤、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履、泰、否、同人、大有、謙、豫、隨、蠱、臨、觀、噬嗑、賁、剝、復、無妄、大畜、頤、大過、坎、離、咸、恒、遯、大壯、晉、明夷、家人、睽、蹇、解、損、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艮、漸、歸妹、豐、旅、巽、兌、渙、節、中孚、小過、既濟、未濟順序排列[40],這種順序,反映出《周易》變化的思想。例如,據《序卦》解釋睽、蹇、解、損、益、夬的順序:“睽者,乖也。乖必有難,故受之以蹇。蹇者,難也,物不可以終難,故受之以解。解者,緩也,緩必有失,故受之以損。損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益而不已必決,故受之以夬,夬者,決也。”說明事物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運動變化不止的。從變化的方向來看,有的是向前發展,有的則是向反面轉化,將“未濟”列在64卦之末,也是寓意深刻的,說明事物的發展不是在一個封閉的系統內,而是處于一個開放的、永無止境的過程。
再次,從易傳的變化思想來看。易傳是人們對易經的注解、論述,分為10篇,故又稱為“十翼”,它們是:《象》(上、下)、《彖》(上、下)、《文言》(上、下)、《系辭》(上、下)及《序卦》和《雜卦》。易傳闡釋、繼承并進一步發揮了易經的變化思想。
1.闡敘易經的變化思想:“爻者,言乎變者也。”[41]“十有八變而成卦。”[42]“變化者,進退之象也。”[43]
2.敘自然之變化:“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44]“一闔一辟謂之變。”[45]“變通莫大于四時。”[46]
3.論社會之變化:“通變之謂事。”[47]“通其變,使民不倦。”[48]“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革之時,大矣哉。”[49]
《周易》的變化思想給予先秦史官以深刻的影響,他們常以《周易》的變化觀,《易》的變化觀來對事物進行分析。茲舉兩例析之。
趙簡子問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諸侯與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
對曰:“物生有兩,有三,有五,有陪貳。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體有左右,各有妃耦。王有公,諸侯有卿,皆有貳也。天生季氏,以貳魯侯,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魯君世從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雖死于外,其誰矜之?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故《詩》曰: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三后之姓,于今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壯》,天之道也。”[50]
史墨在與趙簡子的對話中,提出了“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的觀點,這是一個史學家在俯瞰了歷史長河,并受《周易》變化觀啟發后所得出的精辟結論。特別須引起注意的是,史墨在論述歷史變化之道時,專門引用了《周易》中《大壯》的卦象作為其論據。《大壯》卦由乾、震兩卦組成,乾為天為君,震為雷為臣,按一般人的想法,應是天在雷之上,君在臣之上,而大壯卦的圖像卻恰恰相反,是震卦在乾卦之上,君與臣的位置也因此變化、顛倒了。史墨認為,這種變化是“天之道也”,不真正領會《周易》變化觀的精髓是無法作出這樣深刻的論斷的。又,《左傳·莊公二十二年》:
周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
,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非此其身,在其子孫,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若在異國,必姜姓也。姜,大岳之后也。山岳則配天,物莫能兩大。陳衰,此其昌乎。”及陳之初亡也,陳桓子始大于齊,其后亡也,陳子得政。
周史運用《周易》為陳國占筮,得出了兩個結論,一是陳侯的后代將在齊國昌盛并執掌大權;二是陳國將在那時衰敗。從表面上看,這些結論是周史占筮的結果,其實,周史對陳、齊等國的歷史和現狀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在此基礎上,再依據《周易》關于事物變化的原理去推測,就得出這些結論。
綜上可知,《周易》的變化思想非常的豐富,它是《周易》的一個突出特點。《周易》的變化觀予先秦史官以深刻的影響,他們在預測歷史發展前途時,往往根據“先人事而后說卦”的原則,即對歷史和現實有了了解,在此基礎上,運用《周易》的變化觀對事物的未來進行推斷,知道了這個道理,就明白了先秦史官的《易》筮,有時竟能基本準確地預測歷史發展前途的奧秘。
(三)先秦史官以《易》占筮的局限性
先秦史官以《易》占筮,一方面,他們有時能以《周易》的變化觀作為指導來預測歷史發展前途,較好地把握社會歷史盛衰變化的特點;另一方面,以《易》占筮又表現出其明顯的局限性。
首先,以《易》占筮,從方法論、認識論的角度來說是錯誤的,以蓍草這類植物去推斷活生生的、千變萬化的人事,從根本上來說不能不是牽強附會的。盡管有時占筮者在推斷中也會結合對現實的了解,但這類占筮法總體上都是籠罩在神秘主義的氣氛之中,雖然可能言而有中,但臆測的預言不是科學的論斷。
其次,先秦史官的以《易》占筮,從具體操作上具有很大的主觀隨意性。
1.在占筮之后,往往依據符合自己意愿的方面解釋
以蓍而筮,結果出來后,根據什么來解釋,有較大的靈活性。根據《左傳》、《國語》的記載,春秋時期人們講《周易》要講下列八項,即本卦卦象、之卦卦象、本卦卦名、之卦卦名、本卦卦辭、之卦卦辭、本卦變爻爻辭、之卦變爻爻辭。然而,在每次占筮時,絕不會八項內容都講,因為甲項與乙項的結論很可能不一致,甚至是對立的。選擇哪項或哪幾項來講,先秦史官往往依據自己的意圖來定。據《左傳》:
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見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過》
。史皆曰:“吉。”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據于蒺藜,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兇。’困于右,往不濟也;據于蒺藜,所恃傷也;入乎其宮,不見其妻,兇,無所歸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當之矣。”遂取之。[51]
筮占而遇《困》之《大過》,若據之卦《大過》的卦象,是上兌下巽,兌為少女為妻,巽為風,兩者組合,是風隕妻的兇象,又,據《困》卦《六三》的爻卦,也是“入于其宮,不見其妻”的兇兆。但史官不談之卦卦象,無論本卦變爻爻辭,而僅依據本卦卦象來解釋。《困》卦是上兌下坎,依《說卦》:“兌為少女,坎為中男”,少女是妻,中男是夫,呈夫妻相配之象,自然為“吉”。
又據《左傳·襄公九年》:
穆姜薨于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
。《隨》,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于《周易》曰:‘《隨》,元亨利貞,無咎。’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干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無咎。”
筮占而得《艮》之《隨》,可從多方面來進行解釋,可據本卦《艮》、之卦《隨》的卦象來釋之,也可依這兩卦的卦辭來解釋。《艮》卦的卦辭是:“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隨》卦的卦辭是:“元亨,利貞,無咎。”還可以根據八卦或之卦的卦名來釋卦,《艮》卦卦名之義為“止也”,即如山岳般靜止不動,《隨》卦卦名之義為“無故也”,無故,即沒有故處,當然要走出故處,必須出走,與《艮》的“止”相反。史官采取的是以之卦卦名之義來釋卦的方式,因而得出“君必速出”的推論。
占筮的結果,可以依據多方面來對它進行解釋,而各方面的結論往往又不一樣,占筮者于是根據自己的意愿選擇其中的一種或幾種來作論斷,可見,其客觀性、正確性都是大有問題的。
2.牽強附會的解釋
這里,再以《左傳·莊公二十二年》的材料為例:
陳厲公……生敬仲。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
,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非此其身,在其子孫。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坤,土也,巽,風也,乾,天也。風為天于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于是乎居土上,故曰:‘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庭實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賓于王。’猶有觀焉,故曰其在后乎!風行而著于土,故曰其在異國乎!若在異國,必姜姓也。姜大岳之后也。山岳則配天。物莫能兩大,陳衰,此其昌乎!”
此例中,“物莫能兩大”及變化的思想是值得肯定的,但具體解說中,仔細推敲,就可發現許多是生拉硬扯的。如“猶有觀焉,故曰其在后乎!”觀,有觀看、察看等意思,可觀前、觀后,也可左觀、右觀,為什么一定要解釋成觀將來,并附會成子孫后代呢?又如:“風行而著于土,故曰其在異國乎!”風行土上,若是春風,可滋潤萬物,若是狂風,會摧殘草木,它既可吹到海角天涯,也可在附近小范圍的地域中回旋,非得把風行土上解釋成將在異國執政,的確是顯得太為勉強了。
綜上所述,先秦史官與《周易》的關系非常密切,他們運用《周易》的變化觀對歷史前途進行預測,有時能得出一些富有啟發性的結論,對當時的政治產生一定的影響。但先秦史官以《易》占筮,其局限性也十分明顯,其唯心的、牽強附會的成分是應引起人們注意的。我們重視《易》中的富有辯證因素的歷史變化觀,史官的解釋有局限性,但也表明他們關心社稷民生、關心歷史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