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
- 尤多拉·韋爾蒂身體詩學研究
- 趙輝輝
- 3700字
- 2025-04-22 14:28:12
身體既是看的主體又是被看的客體,看之主體通過視覺經驗構建著特定的視覺文化意義,同時又受到特定的社會文化的制約。自20世紀下半葉以來,哲學領域的身體轉向,和曾經深刻影響了文學發展之路的以往哲學思潮一樣,極大地改寫了傳統意義上文學文本的書寫、閱讀與批評的向度,以尼采(Nietzsche)、福柯(Foucault)為代表的身體轉向踐行者,其基于生存論而非認識論之上的身體意識為文學批評與研究提供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嶄新視角。身體取代了形而上的位置,摧毀了意識的霸主地位,憑借自身的力量獨立地對世界作出透視與闡釋。韋爾蒂作為一位現代主義或者后現代主義的女性作家,同時身為一名以視覺藝術為第二職業的攝影家,對身體的關注體現了她特有的視覺敏銳性,對身體的理解與體察和對美國南方文化變遷的敘寫水乳交融地滲透在其大部分作品當中。同時,借助于承載著歷史與文明的身體這一獨特載體,作家成功地實現了對美國南方文化的嶄新書寫。
本書以美國南方女作家尤多拉·韋爾蒂的小說文本為立足點,以美國南方文化傳統為參照,運用身體研究和文化研究兩種主要批評方法,探討了作品中具體的身體敘述與所發生的身體事件所隱喻的社會文化內涵。正文部分細致考察了韋爾蒂的四部長篇小說即《強盜新郎》(The Robber Bridegroom)、《三角洲婚禮》(Delta Wedding)、《龐德之心》(The Ponder Heart)、《樂觀者的女兒》(The Optimist's Daughter)和十七個短篇小說即《鑰匙》(The Key)、《珂拉,被驅趕的印第安女傭》(Keela,the Outcast Indian Maiden)、《搭便車者》(The Hitch-Hikers)、《一份記憶》(A Memory)、《老馬布豪先生》(Old Mr Marblehall)、《送給瑪茱莉的花》(Flowers for Marjorie)、《一個推銷員之死》(Death of a Traveling Salesman)、《初次的愛》(First Love)、《麗薇》(Livvie)、《金雨》(Shower of Gold)、《六月演奏會》(June Recital)、《兔子先生》(Sir Rabbit)、《月亮湖》(Moon Lake)、《流浪者》(The Wanderers)、《我的愛,無處容身》(No Place for You,My Love)、《燃燒》(The Burning)、《聲音從何處來?》(Where is the Voice Coming From?)等。本書共分為五大部分,具體如下:
第一章,首先,對本書選題的緣起和研究的意義進行了一定的闡釋,并基于所收集到的文獻數據,對韋爾蒂作品的研究狀況進行了細致的梳理,對其研究現狀給予了歸納述評。然后,對本書涉及的關鍵詞如身體、隱喻、美國南方文化、詩學等進行詳細解釋。其次,逐層列出本書研究理論和方法,同時指出文本細讀、身體理論和文化理論如何與韋爾蒂的文本相得益彰地結合,使作品得到更深入的闡釋。最后,通過揭示本書研究的難點,指出其研究的價值所在。
第二章,身體詩學的考察被置于神話語境之下。韋爾蒂通過神話人物特征的植入,《金蘋果》(The Golden Apples)小說集中的主人公麥克萊爾·金(King MacLain)脫胎換骨,成為與希臘神話主神宙斯(Zeus)一樣神圣并被女性頂禮膜拜的權威形象。金相似于宙斯的種種身體特征隱喻了南方社會的男權文化,這種文化的核心價值觀通過金與不同個體的身體交往而得以展現,它凸顯了男性在男權社會里不可置疑的優越地位。他們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牢牢地統治著女性的世界,使之屈服于男性的強大、陽剛和自由。但是,韋爾蒂在通過宙斯的神性身體植入來塑造南方男權形象的同時,也通過同名小說主人公老馬布豪先生,使欺詐者(Trickster)的意象得到現實的外化,逐漸地消解了南方傳統文化中的紳士形象和騎士精神。隨后,韋爾蒂又在《月亮湖》中通過女主人公伊思特(Easter)雙重疊加了以斯帖王后(Esther)和基督耶穌(Jesus Christ)的身體標識,論述了女性世界對男權文化的對抗與顛覆。總之,在神話語境中通過對韋爾蒂作品中身體隱喻的論述分析,既展示了美國南方傳統文化中紳士形象的確立及男權權威的建構,又揭示了紳士形象的摧毀與男權權威的解構;既考證了南方女性對自身屈從地位的反抗,也喻示了南方女性對既定男權文化的屈從。
第三章,身體詩學的考察被置于南方淑女文化之中。首先,韋爾蒂針對少女成長儀式的完成這一主題,描述了尚未涉世的少女——《一份記憶》中的“我”(I)和《三角洲婚禮》中謝莉(Shelly)對不同身體事件的態度和思考,敘寫了根深蒂固的南方淑女文化對女性言行舉止上的馴服與思想感情上的鉗制,導致她們成為傳統教條下循規蹈矩的遵從者。其次,韋爾蒂通過《金雨》中的思露娣(Snowdie)和《三角洲婚禮》中的艾倫(Ellen),塑造了一個個無私奉獻、溫良賢淑、堅韌頑強的無欲天使一般的標準南方淑女形象。最后,韋爾蒂在《六月演奏會》中成功塑造了兩位淑女文化的叛逆者——薇姬·瑞妮(Virgie Rainey)和艾可哈特(Eckhart)小姐,她們通過身體的張揚與感情的自然釋放,勇敢地挑戰著傳統淑女文化對南方女性本能的壓抑,雖然在拒絕同化的過程中遭到放逐、被邊緣化,她們的精神依然令人敬佩。簡而言之,美國南方傳統淑女文化的傳達,既經由不同女性的身體表現,又涉及她們對身體的不同態度。相應地,對南方淑女文化的遵守、彰顯與對這一文化的反叛、揚棄同時存在于這五部作品的研究分析之中。
第四章,身體詩學的考察被置于美國南方的種族文化當中。首先,筆者著重分析了韋爾蒂作品中的身體戕害事件所體現出的激烈的種族沖突。例如,韋爾蒂的作品《初次的愛》中,約耳書(Joel)回憶了父母被印第安土著殺害、自己面臨同樣危險時的恐懼體驗。在《強盜新郎》中,作家描述了白人克萊蒙特(Clement)的家人遭到印第安人殘忍屠殺的情景。在《三角洲婚禮》中,白人監工特洛伊(Troy)槍擊為黑女仆品沁(Pinchy)被強奸而滋事的黑人勞力姆胡克(Root M' Hook)。再有《聲音從何處來?》中,民權領導者麥德佳·艾弗斯(Medgar Evers)在暗夜被刺等。接著,韋爾蒂在《六月演奏會》中敘寫了艾可哈特(Eckhart)小姐被黑人強奸后遭受南方人群體化疏離的悲劇;在《三角洲婚禮》中描寫了黑女仆品沁被白人特洛伊強奸懷孕,為了南方家族的榮譽,費爾柴爾德(Fairchild)家族心照不宣地將品沁隱身化;及至作品《燃燒》,對南方榮譽的頂禮膜拜推演到了極致,老小姐茜奧(Theo)和邁拉(Myra)為了維護家族榮譽,不惜聽憑她們的兄弟本頓(Benton)強奸黑女仆黛利拉(Delilah),冷眼旁觀他們所生的男孩菲尼(Phinny)被活活燒死。從以上所述的強奸事件的前因后果出發,本章細致分析了身體事件的隱喻內涵,指出一切皆根源于南方文化中維護家族榮譽的傳統思想。最后,韋爾蒂在《珂拉,被驅趕的印第安女傭》中描寫了南方白人如何通過“畸形秀”(Freak Show)來馴服、弱化黑人的主體意識以便于更強有力地統治他們,但隨著歷史的變遷最終要為自己的罪與過尋求諒解;在《三角洲婚禮》中,喬治·費爾柴爾德(George Fairchild)為武斗中的兩個黑人勸架,并為受傷流血的黑人包扎傷口,體現了南方傳統文化中的白人家長式作風;同樣在此作品中,借勞拉(Laural)的視角,文本敘寫了白人和黑人同乘“黃狗”(The Yellow Dog)號列車的情形,體現了民權運動的發展所帶來的種族融合。所有這些事例表明,白人與黑人之間由于身體不同的屬性所引發的隔閡正在消減,親和將逐漸代替隔離。本章將韋爾蒂作品中的身體隱喻置于南方種族文化考察的大背景之中,揭示了南方社會種族沖突與種族融合相行并存特征,而種族融合勢必成為發展的總趨勢。
第五章,身體詩學的考察被置于社會轉型的歷史文化語境中。首先,通過分析韋爾蒂的小說《三角洲婚禮》和《龐德之心》中階級地位不同的三對婚姻伴侶——達芙妮(Dabney)和特洛伊(Troy)、喬治(George)和蘿碧(Robbie)以及丹尼爾(Daniel)和邦妮迪(Bonnie Dee),指出隨著南北戰爭和工業化的入侵,雖然轉型時期的階級差別意識逐漸淡漠、階級界限日漸淡化,但是,地位懸殊的聯姻同時受到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習慣、思想、生活方式的沖擊。其次,韋爾蒂在《一個推銷員之死》和《搭便車者》兩部作品中描寫了身體物化為商品的流浪者——推銷員鮑曼(Bowman)和哈里斯(Harris)缺乏交流的困境,以及最終成為工業化之犧牲品的不幸遭遇。在另一部短篇小說《我的愛,無處容身》里,互有好感的男女主人公,流浪在新奧爾良一整天卻無法找到深入交流的機會,更為深刻地揭示了工業文明熏陶下人們情感世界的荒蕪和貧瘠。最后,韋爾蒂在《送給瑪茱莉的花》中描述了大蕭條時期,懷孕的妻子被失業之后精神崩潰的丈夫霍華德(Howard)刺死;在《樂觀者的女兒》中敘寫了自私、冷酷、拜物教主義者——麥克瓦(McKelva)法官的妻子菲(Fay),完全置親情于不顧而耽于自我享樂;在《麗薇》中,工業化社會商品的誘惑使麗薇(Livvie)的性意識復蘇,導致了她拋棄年邁的丈夫所羅門(Solomon),另結新歡喜歡上了年輕力壯的佃工卡實(Cash)。這三部作品中人物的身體成長經歷都明顯地表露出轉型時期南方傳統的家庭觀念已經喪失,以往的和諧正在慢慢地消逝。通過分析韋爾蒂作品中轉型時期身體形式的隱喻,展現了工業化帶來的有利的一面,同時也揭露了商品社會的弊病所在。
總之,本書采用文本細讀的批評方法,運用以身體研究為主、文化研究為輔的理論方法,在美國南方文化的視域中,以傳統文化思想為基點,分析探討了韋爾蒂作品中身體敘述的隱喻含義,展示了美國南方文化的變動不居。隨著歷史的變遷,南方文化的傳承與革新總是存在著建構與解構、遵從與反叛、沖突與融合、和諧與無序等對立因子的相互作用。這種對立統一的存在全面而客觀地反映了美國南方人生存狀態的多樣性和復雜性,也體現了作家的詩學旨趣和價值取向。韋爾蒂的這種“非個性化”的寫作姿態以及將哲學融于文學創作的詩學追求,既客觀全面地反映了現實,又使作品更加喻意深邃,不愧享譽繼福克納之后的美國南方文學巨匠之美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