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屈子楚辭還原(上冊)
- 楊義
- 1250字
- 2025-04-28 12:49:31
屈子楚辭還原
屈原《楚辭》作為屈氏家族詩性思維之瑰寶,于漢高祖九年(公元前196)十一月以屈、景、昭三族充實關中,而由屈氏家族傳播至關中。《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觀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1]由此書目可知,《離騷》《天問》《招魂》都是單篇別行,《哀郢》尚未納入《九章》系統。
《哀郢》匯輯為《九章·哀郢》,是淮南王劉安作《離騷傳》、其后劉向校書中秘而作《九嘆》之時。劉向《九嘆》云:“嘆《離騷》以揚意兮,猶未殫于《九章》。長噓吸以于悒兮,涕橫集而成行。”[2]洪興祖補注《楚辭補注》卷一六《九嘆章句》云:“嘆《離騷》以揚意兮,猶未殫于《九章》(殫,盡也。言己憂愁不解,乃嘆吟《離騷》之經以揚己志,尚未盡《九章》之篇,而愁思悲結也。猶,一作獨)。長噓吸以於悒兮(噓吸、於悒,皆啼泣貌也。噓,一作呼),涕橫集而成行(言己吟嘆《九章》未盡,自知言不見省用,故長噓吸而啼,涕下交集,自閔傷也)。”[3]這意味著已經把《哀郢》等九篇納入了《九章》系統。
屈原《楚辭》另一條傳播線索見于班固《漢書·地理志第八下》:“壽春、合肥受南北湖皮革、鮑、木之輸,亦一都會也。始楚賢臣屈原被讒放流,作《離騷》諸賦以自傷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屬慕而述之,皆以顯名。漢興,高祖王兄子濞于吳,招致天下之娛游子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于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辭并發,故世傳《楚辭》。”[4]壽春是楚失郢都后,退保于陳,其后再遷都之地。作為文學侍從之臣的宋玉、唐勒、景差也遷至壽春,使壽春成為保存屈原《楚辭》的基地。這就構成了屈原《楚辭》北傳的關中一線和南傳的壽春一線。
這些傳播的《楚辭》簡帛,所用是楚文字。有如許慎《說文解字敘》所言:戰國之世“分為七國,田疇異畝,車途異軌,律令異法,衣冠異制,言語異聲,文字異形”,因而將楚國文字隸定為漢代通行文字,加上關中、壽春南北異軌,出現傳聞異辭就在所難免。在文獻具備之際,漢、宋二代出現《楚辭》研究熱潮,漢學重文物制度,以王逸為代表,多從儒學角度釋讀《楚辭》,有利于《楚辭》廁身于主流意識形態而傳播不衰。宋學重義理,著力揭示巫風詩趣與史官文化之滲透,以朱熹為代表,推進《楚辭》意義之解魅。迨至20世紀下半葉,大量戰國秦漢楚墓出土諸多儒、道簡帛,遂使人們換一副眼光打量《楚辭》,開始了“在楚言楚”之本位研究,《楚辭》許多秘密得以大白于天下,包括許多獨具風神之文本特質、巫風詩性思維與史官理性思維之互滲,以及思想文化之深度對話,均得以大白于天下。此乃思想文化史上一大快事也!
[1] (漢)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503頁。
[2] (宋)洪興祖撰,白化文等點校:《楚辭補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300頁。
[3] 同上。
[4] (漢)班固:《漢書·地理志》,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66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