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xù)前行，前方官道轉(zhuǎn)彎處突然出現(xiàn)了更大的動靜和嘈雜聲。

似乎有一大群人聚集著，空氣中傳來混亂的爭執(zhí)和哭喊聲。

“求求你們！讓讓路！行行好吧！”

“給口吃的吧大爺！孩子快不行了！”

“俺們不是土匪！是從北邊逃荒來的！給口活命的糧?。　?

“滾開！哪來的流民！沖撞了隊伍可要送官！”

“官道是朝廷的！不是你們私人的！”

混亂中，還夾雜著馬車夫不耐煩的叱罵和牲口不安的嘶鳴。

原來是官道被堵住了。

一大群流民似乎試圖靠近一支看起來像是過往商隊的馬車隊伍乞食，商隊的護衛(wèi)則持著棍棒刀叉攔在前面，雙方在狹窄的道上推搡、爭執(zhí)著。

一個衣衫比其他人略好、看起來像是個小管事的男人站在自家的馬車車轅上，叉著腰，對著洶涌的災(zāi)民人群聲嘶力竭地吼著：

“都聽著！沒有糧！一粒米都沒有！我們自家的糧都不夠吃！趕緊散了！再靠近莫怪棍棒不長眼！閃開！讓開道！”

他的喊聲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和煩躁。

就在這時，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帶著濃重的哭音：

“那個小孩！看那個小孩！沒動靜了！”

爭執(zhí)的中心忽然爆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個抱著幼兒的婦人跪倒在地，懷里瘦小的孩子緊閉雙眼，臉頰凹陷，青紫的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小小的胸口幾乎沒有起伏。

“娃兒！我的娃兒?。∧阈研眩⌒研寻?！”

絕望的哭喊瞬間壓過了所有的爭執(zhí)和叱罵。

周圍的災(zāi)民瞬間安靜了一剎，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悲鳴和對蒼天的怨憤咒罵。

“天殺的賊老天啊——！”

“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叫嚷著“沒糧”的小管事也被這凄慘的景象震住了，張著嘴，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惻隱，但隨即又被更深的自保取代。

他扭過頭，對著手下護衛(wèi)呵斥：“快！快把他們弄開！別耽誤我們趕路！”

護衛(wèi)們揮舞著棍棒，粗暴地驅(qū)趕著不肯散去、尤其不肯離開那跪地婦人周圍的絕望人群。

場面更加混亂，哭嚎聲、推搡聲、呵斥聲響成一片。

坐在車轅上的老李急忙“吁——！”地一聲勒住騾子，免得撞上混亂的人堆，同時有些緊張地回頭低聲詢問：“東家？前面鬧得厲害，堵得死死的，不好過去……”

車廂內(nèi)，劉凱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臉色發(fā)白。

劉宇軒更是嚇得小臉煞白，將頭埋進了膝蓋里，不敢再看。

車廂內(nèi)，空氣凝滯如冰。

車窗外，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同鈍刀，一下下刮著每個人的耳膜。

那孩子小小的、毫無生氣的身體，成了這絕望荒原上最刺眼的符號。

劉宇軒猛地抬起頭，小臉煞白，眼睛里全是驚恐的水光，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懷里那個已經(jīng)不怎么熱的銅手爐，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劉凱呼吸急促，眼神在混亂的人群和自家東家沉靜如淵的側(cè)臉之間飛快掃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太清楚東家的性子，更清楚自家車上的糧意味著什么——那是東家特意留出、準備帶回風城給傷殘老兄弟和鋪子里伙計們過冬的口糧！是東家自己都舍不得多吃一口的精米！

車把式老李焦躁地扯著韁繩，兩匹健騾不安地刨著蹄子，被前方的混亂和哭喊驚擾。

他扭頭，聲音帶著急迫：“東家！這…這過不去?。∫弧劾@道？可這北風原上…沒別的路??！”

周田的目光，穿透被風掀動的車簾縫隙，牢牢釘在那個跪在冰冷硬土上、抱著孩子尸身、哭得天地變色的婦人身上。

她身邊，是無數(shù)雙同樣絕望、同樣饑餓、同樣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眼睛。

他臉上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凝固的墨線。

沒有猶豫，沒有嘆息。

周田猛地推開車門！

凜冽如刀的寒風瞬間灌滿車廂，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停車！”

兩個字，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車外的喧囂。

老李下意識地死死勒住韁繩：“吁——！”

馬車徹底停住。

周田一步跨下車轅，踩在冰冷梆硬的凍土上。

他身形挺拔，像一桿插在荒原上的標槍。

他目光掃過前方混亂的人群，最終落在那群揮舞棍棒、試圖驅(qū)趕災(zāi)民的商隊護衛(wèi)身上，眼神冰冷如霜。

“凱子！”周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車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