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諸位……看笑話了。散了吧。”

鴻賓樓外，清冷的夜風帶著龍淵江的水汽撲面而來。周田深深吸了口氣，將瓊霄閣里污濁的空氣徹底吐出。身后的劉凱和劉宇軒都感覺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夜風一吹，有些發涼。

“東家，方才……”

劉凱心有余悸。

周田抬手止住他的話，目光在燈火闌珊的街道掃了一圈。街角陰影處，隱約有人影閃動，似乎是金蟾的盯梢，又像是按察司的耳目。他沒有理會，低聲對劉宇軒道：“派兩個機靈的老卒，一個去豐泰米棧附近盯著，看有沒有人連夜去‘打掃’地窖。另一個去濟慈堂旁邊蹲著，看看后半夜有沒有貓膩。”

“是！”

劉宇軒低聲應道，眼中閃過厲芒，身形微動，很快就消失在一條昏暗的巷道里。

“回鋪子。”

周田當先邁步。劉凱趕緊跟上。走過兩個街口，喧囂漸遠，周圍只剩下打更人的梆子和風聲。

“東家，您真要把咱們的米面皂角棉衣都捐去濟慈堂？那都是鋪里新買的……”

劉凱有些心疼。

那些精米新布可是周田特意留出備用或給伙計改善伙食的，本是給周田養傷用的好東西。

“錢在哪花不是花？”

周田腳步不停，聲音在夜色里顯得格外沉穩，“與其扔進錢秉文那虎口，不如給快要餓死的人換幾口熱湯。那銀子，沾著血。”

他抬頭看了看墨黑的天幕：“再說了，砸進濟慈堂的錢糧，就是打在他錢秉文臉上最響的耳光！讓他看看，咱們‘風城皂記’的錢，是怎么在光天化日下用的！明天濟慈堂門口，就是咱們的新鋪面！看的人，會比這鴻賓樓里的‘貴客’更多！”

劉凱猛地明白過來，醍醐灌頂！東家這是要把善舉做實，變成一場公開的示威！

一場打在萬象城所有道貌岸然面孔上的響亮反擊！既掙了名頭，又逼得錢秉文只能硬著頭皮去查賬，更讓那些暗中覬覦的目光，再不敢輕易把“風城皂記”

當成案板上的肥肉！

“高！東家實在是高！”

劉凱由衷贊嘆。

回到草市巷的鋪子，里面還亮著燈。兩個年輕的伙計和負責熬皂的老師傅都沒睡，憂心忡忡地等在那里。見周田他們安然歸來，才松了口氣。

“師傅，東家回來了！”

熬皂的老孫頭，是跟著周田從鐵壁關退下來的老伙夫，此刻急忙迎上來，“沒事吧東家？那些龜孫沒為難您？”

“無事。”

周田拍了拍老孫頭的肩膀，目光落在鋪子一角堆著的米袋和捆好的棉衣、皂角上。

這些都是他下午就吩咐準備好的。

“小六，”

周田看向一個麻利的小伙計，“去把倉庫后面養雞那老趙頭叫醒，讓他把咱們自己熬的幾壇桐油都拿出來，有多少拿多少。”

桐油防水、防霉，在北方要塞用來涂抹鎧甲兵刃。老孫頭有些疑惑：“東家，要桐油做啥？熬皂可用不著那個，味兒沖。”

“抹車。”

周田言簡意賅，眼神銳利，“天亮之前，把這兩輛運貨的板車，給我用桐油把縫隙都涂嚴實了！車輪車軸車轅，一寸都不能漏！再讓人多準備幾張大些的油氈布，扎結實點鋪在車上。明天那米布棉衣運出去，一滴雨水都不能沾上！一點風都吹不透！”

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東家！”

小六一個激靈，立刻應聲跑出去找人。

老孫頭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明白了！東家是怕那幫狗官在半路上潑臟水使絆子！”

桐油防雨防腐，油氈布防風防塵，這是要把所有的東西都裹得嚴嚴實實，讓任何人都沒機會做手腳！送到濟慈堂的東西，必須干干凈凈、清清楚楚！

“那幫人……”

老孫頭啐了一口，“心肝都是黑的！東家，您放心，熬了一夜油，老漢眼皮都不眨！一定把車涂得蒼蠅都爬不進去！”

周田點點頭，走到那一堆米面棉衣皂角前，拿起一塊沉甸甸的、用上好粗布包裹的五斤精米塊。手指捏了捏結實的布料，又掂量了一下分量。

“凱子，”他喚過劉凱，“連夜，把這五十塊精米疙瘩里，每一塊在不起眼的角落，用墨線給我畫上十字交叉！布匹拆開包棉衣的卷，在油布內襯里角印上‘風城’暗戳！肥皂更簡單，直接用針挑掉咱們標記上的一個角，要一模一樣的角！”

劉凱眼睛一亮：“明白了東家！做記號！這是咱家的東西！他們就算想貍貓換太子，一時半會兒也換不了這么多一模一樣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