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子？”周田猛地將自己那只完好的、遍布厚厚刀繭和老繭的右手也重重拍在油膩的桌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老子的繭子是砍刀！砍骨頭！砍蠻子！砍不長眼的畜牲砍出來的！不是算盤！”

他的目光如熔巖般掃過那些府兵慘白如紙的臉，最后定格在關小旗那張因恐懼和劇痛而完全失血的臉上：

“老子‘風城皂記’的東家，以前干什么的？老子告訴你們！”他猛地一指自己臂上那道還在淌血的新傷，“一個月前，北蠻左賢王帳下最瘋的一條狗杜奎！被他老子我親手擰斷了脖子！這口子，是他臨死咬的！柳巷堡周田！聽說過嗎？老子今天換了張皮，穿上了商販的皮，可這把骨頭，還沒軟！這血，還熱著！”

轟！

“柳巷堡周田”五個字像一道炸雷在驛站所有人頭頂炸開！關小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倒在地，竟連脫臼的劇痛都忘了叫喚，只剩下篩糠般的劇烈顫抖！

那幾個圍著的府兵，更是如同被滾油潑了腳面，驚叫著齊刷刷倒退好幾步，眼神里充滿了無可比擬的驚恐！

柳巷堡！那個在趙國邊境如同神話傳說般存在、血戰北蠻十幾年從未被攻破的鐵壁堡壘！那個傳說中堡主周田殺人如麻、生啖蠻族心肝的活閻王！

他竟然來了！

他竟然為了一個肥皂鋪子來了龍津關！

自己……自己剛才還想敲詐他？威脅他？還要鎖他們？！這不是找死嗎？！北蠻的百夫長聽到柳巷堡三個字都要繞著走啊！

驛站的空氣徹底凝固，只剩下粗重壓抑的喘息和關小旗牙齒打架的咯咯聲。

所有看客都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墻縫里。

周田卻不再看他們，仿佛剛才那段狠厲的宣言只是為了排解心中的郁結。

他重新提起那壇令人膽寒的燒刀子，又給自己倒滿一碗，這一次，酒液在碗中晃蕩，火光映著他布滿血絲卻冰冷如霜的眼睛。

“劉富財，”他開口，聲音異常平靜，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一幕從未發生，“招呼后面等著進關的行商車馬隊主，都過來。

這壇酒，老子請了。

邊關行商不易，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活路。

同飲一碗壯膽酒，過會兒關……好！走！”

劉凱如夢初醒，幾乎是扯著嗓子喊起來，聲音因激動而發顫：“聽見東家吩咐沒？后面的各位掌柜、當家的！風城皂記周大東家請酒了！都過來喝一碗壯行酒！謝周東家厚賞啊！”

短暫死寂過后，驛道上的人群爆發出劫后余生般的躁動！無數被卡在后面的商隊首領、行商老客、甚至拖家帶口逃荒的百姓，如同潮水般涌向驛站門口那小小的八仙桌！

他們雖然畏懼那些兇神惡煞的府兵，但眼前這位“周東家”的氣場和手腕，以及那壇散發著致命誘惑的免費烈酒。

尤其是在剛剛經歷了北境活閻王傳說洗禮的震撼之后——形成了一種更強大的吸引力！活著過這道關，比什么都重要！

“周東家仁義！”

“謝周東家！”

“關軍爺您大人大量……”有人膽戰心驚地沖癱在地上的關小旗喊了一句，生怕惹惱了這尊煞神。

關小旗哪還敢放屁，被一個府兵同僚手忙腳亂地扶起來，牙齒還在咯咯作響，臉孔扭曲著，眼睛都不敢往周田那邊看。

八仙桌立刻被蜂擁的人群包圍，粗瓷碗被爭搶著傳遞，濃烈的酒香混雜著汗味、塵土味彌漫開來。

周田獨自坐在首位，沒有再看任何人，只是慢條斯理地端起自己的第二碗烈酒，凝視著酒碗里渾濁的液體上倒映的那點跳躍火光。

他右臂上的血跡尚未完全干涸，左手那猙獰的新傷還在靜靜滴落血珠，一滴、一滴，落在骯臟的地面，暈開一小片暗沉的濕痕。

他那條如同地獄造物般的手臂就那么垂在身側，成了這喧囂背景中最具壓迫感的符號。

關小旗被手下半拖半拽地架到了遠離八仙桌的角落，一個略懂些骨傷的老稅吏嘗試著幫他復位脫臼的胳膊。

“咔嚓！”一聲悶響和隨之而來的短暫慘叫。

“好了好了小旗，忍忍！”老稅吏滿頭大汗地扶著關小旗坐在地上倚著柱子，壓低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我的老天爺啊，真是柳巷堡那個殺星！

你你……你真是踢到鐵板了！不，是踢到閻王殿的鋼柱子了！趕緊……趕緊打發他們走！別在這里待著了！等他們進了城，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不是咱們能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