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記？”府兵吐了口煙圈，斜眼看著劉凱，“沒聽過這字號啊。

哪來的？伙計瞧著挺硬啊？看著不像做買賣的，倒像是……”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剛放出來的？還是背了血案的？”

這話一出口，劉凱心中一凜，臉上笑容不變：“軍爺說笑了！都是老實本分的伙計，力氣活干得多，難免壯實點。

咱們正經(jīng)買賣人，小本經(jīng)營……”

不等劉凱說完，那府兵突然臉色一沉，丟掉煙絲，一把揪住劉凱的衣領(lǐng)，將油燈直接戳到劉凱眼前，厲聲喝道：

“放屁！老子在龍津關(guān)當(dāng)了二十年差！是騾子是馬還能看不出來？就你們這幾個，手上的老繭是撥算盤撥出來的？還是握刀子握出來的？說！哪條道上的？混進(jìn)萬象城想干什么？！”

他這一發(fā)難，旁邊的幾個稅吏和府兵立刻圍攏過來，眼神不善地盯住了周田他們。

原本喧鬧的驛站入口瞬間安靜了不少，周圍投來無數(shù)好奇、警惕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

商隊后面的人開始騷動。

劉凱嚇得臉色一白，腿肚子發(fā)軟，強(qiáng)撐著辯解：“軍…軍爺！真…真是良民…”

“良民？良民帶這么多兇貨？！”那府兵冷笑一聲，手就摸向腰間的刀柄，眼睛卻賊溜溜地在劉凱的包袱和周田等人身上逡巡，顯然存了敲詐勒索的心思，“老子看你們路引也是假的吧？要么老實孝敬，要么把你們鎖了，送進(jìn)守備府衙門好好拷問……”

話音未落！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從側(cè)面伸出，鐵鉗般抓住了那府兵揪著劉凱衣領(lǐng)的手腕！

那速度快如鬼魅！力量更是奇大！

“咔嚓！”輕微的骨裂聲響起！

“嗷——！”

矮壯府兵殺豬般的慘嚎聲瞬間撕裂了驛站的喧囂！他整條胳膊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反擰脫臼，劇痛讓他瞬間滿頭冷汗，臉孔扭曲！

出手的，是劉宇軒！

他依舊戴著斗笠，甚至身體都沒怎么大動，只是一只手如毒蛇出洞，擒、拿、擰、折，一氣呵成！動作干凈利落，快到周圍的人只聽到骨頭錯位聲和慘嚎！

“軍爺，”劉宇軒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在府兵的嚎叫上，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有話好好說。

動手動腳傷和氣。

我東家，脾氣不太好。”

就在這時，一直靠在馬背上假寐的周田，緩緩地抬起了頭。

驛站的燈火正好打在他側(cè)臉上。

他沒有說話。

只是那雙微微掀開的斗笠下，一雙眼睛淡淡地瞥了過來。

沒有憤怒，沒有威懾，只有一種近乎漠視的平靜，仿佛在看一只掙扎的螻蟻。

可就是這一眼！

那府兵瞬間感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比手腕脫臼的劇痛更讓他恐懼！

那是一種尸山血海中浸泡出來的氣息！是一種真正主宰過無數(shù)生命生死的凝視！

他的慘嚎戛然而止，只剩下倒吸冷氣的嘶嘶聲，布滿橫肉的臉因為劇痛和恐懼而扭曲成一團(tuán)，豆大的汗珠混雜著油光滾落。

旁邊幾個原本圍攏過來的府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周田那一眼驚得下意識后退一步，手按刀柄卻躊躇不前。

驛站里所有的嘈雜都被這驟然降臨的冰冷死寂所吞噬。

“啪嗒…”

一滴滾燙的菜油從燈盞里濺落，滴在滿是油污的八仙桌面上，發(fā)出輕微但清晰的聲響。

周田的目光從那嚇得魂飛魄散的府兵臉上移開，落在了驛站角落一張空著的、油膩的八仙桌上。

驛站凝滯的空氣被“啪嗒”的油滴聲敲碎。

周田那如同實質(zhì)冰錐的目光只在那矮壯府兵臉上停留了一瞬，便緩緩移開，落定在驛站大堂角落里那張還算完整的八仙桌上。

他邁開步子，靴底踩過粗糲的地面，竟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沙沙聲，仿佛行走于尸骨之上。

他徑直走到桌邊，拉開一張粗木凳子，竟真的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斗笠的陰影覆在他大半張臉上，只露出緊抿的、線條冷硬的下頜。

“劉富財，”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帶著棱角的石頭滾落在寂靜的地面上，清晰的蜀地方言字正腔圓，“搬一壇子最烈的燒刀子過來。”

“東家！”劉凱一個激靈，瞬間明白了周田的意思，佝僂著背，小跑著沖向驛站的柜臺，“來了來了！掌柜的！最好的燒刀子！快！要整壇的！”

那矮壯府兵——關(guān)小旗——整張臉因劇痛和那一眼帶來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冷汗混著油光，小溪般淌下額頭和脖頸。

他被劉宇軒鐵鉗般的手牢牢制住，右臂軟垂脫臼，只剩下左臂徒勞地?fù)]舞著，口中嘶嘶地抽著冷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