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城那巨大的、布滿刀削箭痕的漆黑城門在夕陽余暉下如同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城樓上巡弋的士兵身影，在暗沉天幕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模糊。

距離城門約莫兩箭之地，一處荒廢的民宅土墻后，周田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緊貼著冰冷的土壁。

他粗糙的手指捻著幾粒碎土，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鋼釘，死死釘在城門口進出的人流上，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動。

他身上依舊綁著固定左臂的布帶，腰腹舊傷被臨時用浸過烈酒的布條緊緊勒住，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皮肉撕裂的痛楚。

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卻燃燒著比傷痛更灼人的火焰……那是鐵壁隘焦土的恨，是柳巷堡傷兵哀嚎的仇！

劉宇軒低伏在他身邊，氣息壓得極低：“堡主，風城軍需庫在內城西北角，挨著營房，晝夜都有府兵輪守。

城門口守備……看著松弛了些，像是撤換了一批人手。”

周田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王文釗那狗賊被咱們掏了老巢，城里那些依附他的牛鬼蛇神能不慌？‘鷹使’吳庸，怕是急著擦屁股。

走狗換皮，障眼法而已！”

他猛地攥緊手中土塊，碎屑簌簌落下，“告訴后面弟兄，刀出鞘，弓上弦，聽我號令！進了城，直撲軍需庫，擋路的，格殺勿論！劉凱帶的那幾個摸墻打洞的好手，找到秘道入口就是首功！”

“明白！”

劉宇軒眼中寒光一閃，如同暗夜里的狼。

入夜，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颶風城，只有偶爾透出的慘淡月光勾勒出城郭的輪廓。

借著夜色的掩護，十幾道迅疾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摸近一段護城河拐角的陰影。

這里水流緩慢，城墻墻體也因早年洪水沖擊而略顯薄弱。

幾個精瘦的漢子如同貍貓般滑入冰涼的河水，摸出形制奇特、如同鴨蹼般的鐵爪和鑿具，動作熟練地吸附在濕滑的青苔磚石上。

城頭梆子聲剛響過兩下，帶著模糊的拖音。

周田的心懸到嗓子眼。

突然，下方傳來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咔嚓”

碎裂聲！緊接著，一塊被泥灰和朽木偽裝好的暗門，竟真的在河岸與城墻相接的隱蔽處向內滑開！

“成了！”

劉凱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狂喜，從黑黢黢的洞口鉆出，連連招手。

魚貫而入！空氣瞬間變得污濁、厚重，彌漫著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陳腐灰塵、劣質桐油和鐵器銹蝕混合的氣味。

狹窄的地道僅容一人佝身前行，巖壁冰冷濕滑。

急促的呼吸聲在逼仄的空間里回蕩。

沖在最前的周田猛地剎住腳步……前方地道陡然變寬了些，光線也明亮了許多！微弱的光源竟然來自一支快要燃盡的火把！更駭人的是，火把下的地面，赫然躺著兩具穿著府兵號衣的僵直尸體！脖頸扭曲的角度極其詭異，致命傷顯然是被扭斷了脖子！

“滅口！他們剛清理完自己人！”

周田眼中戾氣爆漲，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快走！吳庸就在里面，要跑！”

最后一段地道幾乎是沖刺而過！

盡頭是一面不起眼、落滿灰塵的石墻。

劉凱飛快摸索，指節在幾塊磚上精準敲擊了幾下……“咔噠”

一聲脆響，石墻竟無聲地向內滑開一道僅容側身通過的縫隙！

私庫的景象瞬間涌入視野！

刺眼！這是周田的第一感覺。

墻角的油燈顯然被匆匆挑亮過，光線慘白，將堆積如山的箱子映照得如同巨大墳塋。

空氣中除了陳腐，更添了一種刺鼻的酸味……那是大量墨跡未干的紙張被草草堆疊燃燒時特有的氣味！

一個干瘦、穿著府兵皮甲卻套著綢緞內襯、動作如同受驚毒蛇的身影，正手忙腳亂地從一個打開的箱子里抓出一大把泛黃的紙張，瘋了一樣塞進面前一個熊熊燃燒的銅火盆！

火焰貪婪地吞噬著紙頁，跳躍的火光映在他驚慌失措、布滿汗珠的臉上……正是王文釗的“狗頭軍師”

吳庸！

在吳庸身后幾步，四五個同樣穿著府兵服飾、卻手執銳利彎刀、眼神兇悍不似府兵的壯漢，如同虎狼般猛撲出來！他們的刀刃快、狠、準，直取當先鉆出密道的柳巷堡好手！

“殺！”

“嗤啦！”

當先一名柳巷堡精兵不及躲閃，胸口被一刀劈開皮甲，鮮血狂飆！另一名堡兵剛抬刀格擋，虎口巨震，“當啷”

一聲彎刀被直接崩飛！

“找死！”

周田的血性瞬間被點燃！他人還在洞口尚未完全鉆出，身體如出膛炮彈，就地翻滾撞入刀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