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鎏金請柬

立秋那天的日頭毒得能曬裂芒果皮。阿南蹲在合作社倉庫門口給籮筐補篾條，汗珠子順著曬脫皮的脖頸往下淌。村口小賣部的王嬸隔著半條田埂喊：“南娃子！有你的洋信封！“

---

####**燙手的信封**

信封上的金邊在太陽底下直晃眼，“佛羅里達“四個字印得比合作社招牌還大。阿南用補篾的刮刀挑開封口，鎏金請柬滑出來時帶著股冷氣——城里人才用的香水味，熏得他打了個噴嚏。

大紅燙金的婚照上，周小雨穿著白紗站在玻璃溫室里，手里捧著的不是鮮花，而是裝在培養皿的菌株。新郎胸口的別針閃著冷光，阿南瞇眼看了半天才認出是基因鏈造型。請柬日期是霜降，正好趕上芒果最后一批掛果期。

“美國來的？“韋金花湊過來看熱鬧，指甲縫里的泥巴蹭在婚紗照上，“小雨這丫頭出息了，找了個戴金絲眼鏡的。“阿南盯著照片角落的試管架，那上面插著的藍墨水鋼筆，和他鎖在柜子里的那支一模一樣。

---

####**暴雨修枝**

傍晚的悶熱憋著場大雨。阿南拎著修枝剪鉆進果園，專挑帶花苞的枝條下狠手。老枝斷裂的脆響混著雷聲，碎花苞在風里打旋，像撒了場綠色雪。

“作孽哦！這是明年的掛果枝！“路過的六叔公急得跺腳。阿南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剪子卡在樹杈里拔不出來。去年這時候，周小雨還穿著雨靴幫他測土壤酸堿度，筆記本被雨水泡漲了也不在乎。

閃電劈開云層時，他瞥見請柬上的婚禮地址：奧蘭多迪士尼樂園。想起十年前村小組織看《灰姑娘》，周小雨曾說將來要在城堡前拍照。如今水晶鞋換成試管，童話里的南瓜車變成了基因測序儀。

---

####**老酒新愁**

小賣部的散裝米酒見了底。阿南趴在油膩的玻璃柜臺上，手指蘸著酒水畫等高線。王嬸奪過酒提子：“夠啦！這都第三斤了！“

“人家喜酒...總得練練...“他摸出皺巴巴的請柬，鎏金花紋被汗水洇得發黑。柜臺上的老電視正播涉外婚姻專題，專家說跨國夫妻要克服文化差異。阿南癡癡地笑，他和周小雨之間隔著的哪是太平洋，是實驗臺到芒果地的天塹。

酒瓶砸在曬谷場青石板上那聲脆響，驚飛了竹叢里的夜鷺。碎玻璃渣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像極了請柬上新郎的鏡片反光。

---

####**未寄出的禮金**

合作社的保險柜最底層，藍墨水鋼筆靜靜躺著。阿南數了二十張紅鈔票，又換成三張百元美金——這是去年賣芒果攢的“老婆本“。裝錢時摸到信封里的菌株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實驗室最新成果，抗裂果率提升至89%。“

暴雨夜，他蹲在代辦所門口等到公雞打鳴。國際匯款單上的英文地址改了三遍，最后團成紙球扔進水溝。回村路上買了掛五千響鞭炮，炸碎的紅紙屑蓋住了曬谷場上歪扭的粉筆字——那是周小雨教他寫的第一個英文單詞“R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