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魯國公府。

季夫人收到季霄連夜送來的信箋，急忙起身前往祠堂。

待到門口時，她忽然慢下步伐，做了幾個深呼吸喘勻了氣，這才踏進門。

“婆母。”

季夫人低著頭恭敬道。

祠堂內燭火通明，映照著供案上排列整齊的牌位字字清晰。

端正跪于蒲團上的老婦人頭發花白，聽到季夫人的聲音，手中不停轉動的珠串不免停頓了一瞬，之后又轉動起來，直到頌完經才深深嘆了口氣起身。

她轉過身，季夫人自進祠堂后便一直跪在門口低垂著頭一動不動，甚至連蒲團都沒有，直接跪在了冰冷的石磚上。

季老夫人緩緩走到她跟前，瞥了一眼后便皺著眉頭，徑直坐到軟榻上。

她對這個兒媳實在喜歡不起來，倒不是因為旁人說的她沒能為季家留后之類，她知道這事兒也不是兒媳能說了算的。

只是當初兒子每天在戰場上拼殺，多少次刀光血影里險些沒命，她若不是老了走不動，定會跟著上戰場，反正她一條老命，能替兒子擋下一劫也算是死得其所。

兒媳倒是跟著去了，不說洗衣做飯，也不用拂塵打掃，這些自有旁人來做，她就每日待在兒子身邊問候關心也做不到。

甚至在兒子戰死前兩日她還在鬧別扭，后來后悔了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季老夫人兀自喝了口茶，“我不是跟你說過，就算天塌下來也等我回云山堂再說，不要來祠堂打擾祖先神靈清凈。”

“兒媳知錯。”季夫人將字條往季老夫人跟前送了送，“這是齊家暗衛連夜送來的。”

季老夫人結果一看，驚訝片刻后，問道：“是妧妧傳回來的消息？她以前可從來不懂得這些。”

妧妧是季霄的乳名。

“是。”

“妧妧離家后沒了我們的庇護，我還一直不放心，現在看來，以前是咱們管得太寬了。”季老夫人感慨道，“她父親從前可比她要天真，只懂得武將那一套。”

忠心耿耿，若是遇到一個明君，大抵就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季老夫人將字條扔進火爐，冷聲問，“我記得，如今陛下身邊那個神棍，是你安排的？”

“是，他很得陛下信任。”

“咱們這位陛下也真是老了，幾粒藥粉團子便能將他哄得團團轉。”季老夫人輕蔑一笑，“那便讓他照顧好陛下吧，日后好走得舒服些。”

“妧妧可有說她身體如何？”季老夫人話鋒一轉，問道。

“暗衛照例每半月將藥方抄送一份送來，托可信的太醫瞧了，沒什么問題。”

“那便好，看來當初的權宜之計，反倒是個正確的選擇。”

季霄在京城雖然用著名貴藥材仔細將養，身子卻還是一日不如一日。

太醫每每看過也不明就理，都說身子不過虛弱些，用完補藥卻如石沉大海，還是一副內里虛空之相。

無奈之下，只好尋個由頭，先將季霄送出京城。

如今看來，果然是家中有賊人作梗。

“是我對不起妧妧，她本該是個健康孩子。”季夫人深深嘆氣。

“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還提它作甚，沒得平添晦氣。”老夫人最煩她說這些話，很是嫌棄的擺了擺手讓她閉嘴。

季夫人老實閉上嘴，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這個家雖然明面上是她掌家，實際上大事還是靠季老夫人出面解決。

老夫人一句話，她自然得言聽計從。

老夫人見她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便知道她還困在那些往事中過不去。

到底還是心軟，開口提點了她幾句。

“你當初是對不起她，可不論想多少回事情都過去了，如今唯一可做之事便是彌補，你我活到這歲數可以忍忍，但是妧妧不行，她往后還有很多很多日子要過，咱們得趁著還能拼命，盡力幫她把那些污遭事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