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氣息濃稠得幾乎化不開，腐爛的血肉和焚燒內臟的焦糊味混合著狂暴能量的硫磺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視野所及，是粘稠如墨的黑暗，被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以及自爆術法剎那的光明撕裂，旋即又被更深的陰影吞沒。

目標確認！葉玄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完全讀懂了林淵那決絕目光背后的意志。以身作餌，以命開路！玄甲營，這支早已被遺忘、被消耗殆盡的帝國殘兵，將以他們最后的血肉和殘魂，去完成那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沖擊鎮(zhèn)墓獸群的核心，那座散發(fā)著恐怖氣息、如同深淵巨口的獸王巢穴！這是一條純粹的死士之路，是用絕望鋪就的最后一次沖鋒。

轟——！！！

葉玄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一種非人的、撕裂金石的厲嘯！這嘯聲壓過了獸潮的嘶吼，震得周圍撲上來的低級鎮(zhèn)墓靈動作都為之一滯。他不再保留分毫，周身真元如同滾沸的開水，瘋狂燃燒、蒸騰，甚至連識海深處潛藏的一絲本命精元都被徹底點燃，灌注于手中那柄仿佛由無盡星辰熔煉而成的吞星古劍！

“開——！”

沒有繁復的劍訣，只有傾注了所有意志、所有憤怒、所有絕望的、筆直向前的一記劈斬！

劍光，不再是光芒，而是化作了一道撕裂天地宇宙的雷霆，一道凝練到極致、切割開永恒黑暗的慘白長虹！它無視了身前撲咬的巨獸利爪，無視了側面噴涌的能量吐息，只是帶著一往無前的決死意志，朝著獸王巢穴的方向，悍然斬落！

嗡——！

恐怖的劍壓先行一步，空間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緊接著，是血肉與骨骼、能量與甲殼在絕對鋒銳與力量下瞬間分解湮滅的刺耳爆鳴！

劍虹所過之處，洶涌如海的獸潮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撕開。無數猙獰的鎮(zhèn)墓靈甚至來不及發(fā)出哀嚎，就在劍光擦過的瞬間解體、爆碎、化為齏粉！濃稠的黑雨腥風伴隨著噴濺的血浪沖天而起，無數殘肢斷臂、破碎的甲殼和內臟，如同被投入颶風中的枯葉般四散飛卷。這條由純粹的死亡與毀滅在一剎那開辟出的通道，短暫、狹窄，卻真實存在！它就像地獄黃泉上的一座由血肉尸骸鋪就的獨木橋，通往那最終的目標。

“就是現在！”林淵雙眼赤紅如血，布滿血痂和污泥的臉龐早已扭曲，卻閃爍著一種超越痛苦、近乎瘋狂的意志光芒。他右臂肌肉賁張，布滿豁口、血槽中浸滿黑紅血漿的長刀高高擎起，刀鋒直指那通道盡頭的、散發(fā)著毀滅波動的巢穴入口。吼聲如同瀕死猛虎最后的咆哮，壓過了通道兩側正瘋狂填補空缺的獸群嘶鳴：

“玄甲營！為死去的兄弟！！為了能出去看看那天！！！跟我——沖——！！！”

“沖！！！”

“殺——！！！”

回應他的，是一片更加爆裂、更加嘶啞、凝聚著所有殘兵敗將最后生命火花的咆哮！這聲音在尸山血海中炸開，帶著無盡的不甘、對自由的最后渴望以及對死亡的無畏藐視。三十余人，不，是最后還能跟上、還能站立的二十幾個殘破身影，爆發(fā)出遠超自身極限的速度，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踏入了葉玄剛剛開辟出的血肉通道，緊跟著林淵那決絕的背影，發(fā)起了這場注定有去無回的決死沖鋒！

然而，這條生路，從一開始就浸透了死志。

獸潮的反應遠超想象。兩側如同黑色活墻般的鎮(zhèn)墓靈幾乎是瞬間就填補了缺口。巨大的利爪帶著撕裂罡風的力量探入通道抓撓，粘稠的腐蝕性酸液暴雨般落下，狂暴的能量吐息如同激光束橫貫通道。死士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轟！”

一名斷了一條胳膊的老兵眼看一頭鋼毛巨獒撲向林淵側翼，他狂吼著引爆了貼身的、所有殘存的爆裂符箓和自身幾近枯竭的真元。血光和烈火沖天而起，那巨獒連同周圍三四頭兇獸被炸得粉碎，殘骸飛濺，硬生生炸開一個短暫的空檔。

“狗娘養(yǎng)的！嘗嘗爺爺的‘酒’！”另一個左腿齊膝斷掉，被戰(zhàn)友攙扶著前進的漢子，大笑著一把扯開滿是油污的獸皮襖，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排布的自爆法器“轟天雷”。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將自己砸進了前方涌來的、如同肉山般的多足甲蟲群中。

轟隆——！！巨響震得通道都在晃動，碎肉和金屬碎片混合著狂暴的沖擊波橫掃，再次延緩了獸群合圍的速度。

慘烈！悲壯！

每一步，都踏著戰(zhàn)友滾燙的鮮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同伴碎裂的骨渣。通道在不斷縮短，但隊伍也在急速減員。每一次延緩獸群的代價，都是一個鮮活生命的徹底綻放與隕落。他們或用身體堵住致命的縫隙，或咆哮著撲向領頭的強大兇獸同歸于盡，或引爆身上所有能爆炸的東西只為爭取那一兩息的喘息之機。沒有猶豫，沒有退縮，只有一連串爆開的血花，一聲聲震耳欲聾的轟鳴，一幅幅定格在沖鋒姿態(tài)的血肉浮雕。那是以生命為薪柴點燃最后的璀璨，只為照亮前方戰(zhàn)友前進的那半步！

林淵的心在滴血，不，他的全身都在滴血！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從右肩胛貫穿到左肋下，戰(zhàn)甲殘破不堪，皮開肉綻，森森白骨隱現。一道能量吐息擦過他的左腿，留下焦黑的坑洞和翻卷的皮肉。后背插著幾根斷裂的骨刺和半截被拗斷的彎刀碎片，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撕心裂肺的劇痛。他幾乎成了一個由血污、泥土和破爛鋼鐵拼湊成的血人，只有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證明他還在戰(zhàn)斗、還在前進！

終于！在最后三名同樣搖搖欲墜、渾身浴血、甚至肢體殘缺卻死死護在他身前的親兵搏命掩護下，林淵用長刀挑飛一頭躍起撲擊的影狼，踉蹌著踏過一名自爆戰(zhàn)友殘破的身軀，猛地抬頭！

視野豁然開朗！

眼前，不再是無窮無盡的獸潮，而是一片被某種強大領域力量排斥開的空曠地帶。中心，一個直徑足有十丈的巨大洞口，如同地獄敞開的門戶，鑲嵌在山壁般的巨大巖石基座上。洞口邊緣流淌著熔巖般的赤紅光芒，內部幽深無盡，翻滾著令人心悸的紫黑色能量漩渦，狂暴的能量波動如同實質的重錘，一下下轟擊在人的神魂上。僅僅是看一眼，就仿佛要將靈魂吸扯進去攪碎！

那就是獸王巢穴！

這就是他們用三十多條兄弟性命鋪路、葉玄燃燒本命換來的唯一機會！

然而！

就在洞口前十丈之地，也是唯一通向那幽暗洞口的路線上，殘存的、最精銳的鎮(zhèn)墓靈如同聞到血腥味的狂鯊，在瘋狂集結！幾頭身形超過五丈、體表覆蓋著類似玄甲般的黑色骨質鎧甲、形態(tài)猙獰各異、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統(tǒng)領級兇獸正咆哮著驅趕周圍數以百計的同類。它們顯然就是守護最后門戶的核心力量，正以驚人的速度重組防線，能量在它們前方交織，一層層堅韌的黑色光膜正在肉眼可見地凝聚！

最后一道屏障！也是最堅固、匯聚了最強大力量的鐵壁！已成！

身后的嘶吼和爆炸聲越來越近，兩側填補過來的獸潮如同合攏的巨鉗。身邊的最后三名親兵，早已是油盡燈枯。

“百夫長！”老鐘，一個跟隨林淵最久的老兵，只剩下獨臂，半邊臉頰血肉模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出血沫，“我們時間不多了！帶兄弟們走到這，夠了！剩下的，交給我們仨！”

“狗日的！老子早就活膩了！”另一個漢子，雙眼被血糊住，手里死死攥著一把殘斷的長矛，僅憑感知對著前方獸群的方向嘶吼。

第三個，是個年輕的戰(zhàn)士，臉上甚至還有未脫的稚氣，但他咬著牙，將一瓶猩紅的藥劑毫不猶豫地灌入口中，那是燃燒最后生命精血換取短暫爆發(fā)的“燃血丹”，代價是尸骨無存！他的眼神決絕：“百夫長，沖進去！替我們看看外面！”

“不——”林淵目眥欲裂，想要阻止，但聲音被巨大的獸吼淹沒。

老鐘猛地將林淵向側面用力一推，同時爆發(fā)出最后的怒吼：“帶百夫長過去！”他自己則如同離弦之箭，迎著那正在成型的黑色光膜，向著那頭體形最龐大、形如人立巨蜥的玄甲統(tǒng)領沖去！他僅存的右手早已丟掉了武器，反手從腰間扯下最后三顆“玄火霹靂子”！

另外兩人緊隨其后！年輕的戰(zhàn)士身體在燃血丹作用下爆發(fā)出詭異的紅光，整個人速度陡增，化作一道人形血虹，狠狠撞向另一頭形似巨蝎的統(tǒng)領。那瞎眼漢子則是一頭扎進了試圖阻擋林淵前進路線的密集獸群中，咆哮著引爆了身上僅存的幾張高階引雷符，粗大的紫色雷霆瞬間將他與周圍的數十頭兇獸一起吞沒！

“鐘叔！阿力！小虎——！！！”林淵幾乎將自己的牙齒咬碎！眼前一片血紅的迷霧，那是淚水混合著血水！

老鐘在那玄甲巨蜥統(tǒng)領抬起磨盤大的爪子拍落前，猛地引爆了三顆足以炸碎小山的霹靂子！壓縮到極致的毀滅烈焰在幾乎零距離接觸下綻放！那巨蜥覆蓋著頭部的堅硬甲殼瞬間崩裂、熔化，半個腦袋被炸得焦黑模糊，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痛苦嘶嚎，整個身體向后踉蹌倒退，剛剛凝聚起一半的黑色光膜劇烈震蕩，出現了大片裂紋！

“走！！！”老鐘在爆炸的火焰中發(fā)出最后一聲嘶吼，目光似乎穿透了血與火，極短暫地落在了頭頂那被能量沖擊撕裂開的洞穴縫隙外，仿佛看到了那一線他永遠無法觸摸到的天空……

轟！咔啦啦——！

人形血虹狠狠撞在巨蝎統(tǒng)領揚起的、鐮刀般的螯鉗根部！狂暴的力量加上內部燃血自爆，竟將那根比精鋼還硬的巨螯硬生生撞得斷裂變形！燃血之力透體而入，巨蝎發(fā)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哀鳴！

同時，紫色雷球爆開，將通道一角硬生生炸開一個缺口，無數低級鎮(zhèn)墓靈被雷光撕碎！

機會！那用三名最后的袍澤性命換來的、通往洞口道路上最后一絲稍縱即逝的縫隙！

看著老鐘消失在火焰中，看著小虎化為血虹炸斷巨螯，看著阿力被雷霆吞噬……看著那黑色光膜因老鐘的自爆而出現蛛網般裂痕的關鍵節(jié)點……

林淵體內，某種早已沉寂、或者說被無盡痛苦和悲憤徹底點燃的力量瘋狂咆哮起來！那不是真元，不是靈力，那是根植于玄甲營軍人骨子里百戰(zhàn)不屈的戰(zhàn)魂！是在目睹袍澤接二連三、慘烈犧牲后匯聚成的滔天血恨！是用生命與承諾交織的沖天執(zhí)念！

“啊啊啊啊——！！！！”

他發(fā)出了比獸王咆哮更震撼靈魂的狂吼！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焚天滅地的殺意！周身濃郁的血氣如同被點燃的油海般劇烈蒸騰、燃燒，赤紅色的血焰瞬間包裹了他殘破的身軀！甚至壓過了洞口散發(fā)的狂暴能量光芒！

“給我開——！”

無視了如雨點般襲來的爪影和能量光束，也徹底無視了自身瀕臨崩潰的傷勢，林淵拖著他那條幾乎失去知覺的重傷左腿，化作了一道慘烈決絕的赤色血虹！不，更像是一支飽含血與火、恨與仇的復仇之箭！

目標，正是那獸王巢穴幽深洞口之前，光膜上那瞬間出現的、因老鐘自爆而生的巨大裂痕！

血虹過處，空氣被點燃，發(fā)出凄厲的音爆！那些試圖從側面撲上來阻攔的低級鎮(zhèn)墓靈，甚至來不及靠近，就被那狂暴血腥的殺意風暴撕碎、震飛！

血虹狠狠撞在了那布滿裂痕、尚未完全彌合的黑色能量光膜之上！

咔嚓——！！轟！！！

本就在統(tǒng)領受傷、老鐘自爆沖擊下動搖的光膜核心節(jié)點，承受不住林淵這凝聚了所有意志、所有悲痛、所有力量的決絕一撞，終于徹底崩碎！狂暴的能量碎片如同刀片般炸開，將附近十幾頭兇獸切割得血肉模糊。

血虹去勢不減，在洞口前最后幾頭兇惡統(tǒng)領級巨獸反應過來的咆哮聲中，在它們足以開山裂石的重擊落下前的一剎那——

一頭扎入了那幽深、翻滾著毀滅性能量、如同擇人而噬的暗紫色旋渦洞口！

身影瞬間被那翻騰的紫黑色能量徹底吞沒，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只留下洞口外驟然安靜了片刻的獸群，以及洞壁邊緣幾道由滾燙熱血潑灑上去的、刺目驚心的鮮紅軌跡。

洞穴深處，死寂瞬間被更加狂暴、如同實質化的巨大咆哮取代！那是憤怒的狂嘯，帶著被褻瀆領地的極致暴怒！整個山體都似乎在這咆哮中震動！

最后的玄甲死士林淵，消失在通往獸王巢穴的核心入口，身影被湮滅在刺目的能量流里。

短暫的通道內，死一樣的寂靜被瞬間更甚的獸吼淹沒。通道外沿，葉玄斬出的劍虹殘余的厲嘯仿佛仍在回蕩，吞星劍沉重地拖曳在腳下，劍尖滴落的已分不清是血還是某種粘稠的能量殘渣。他劇烈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如同灼燒的刀鋒刮過肺葉，剛剛那傾盡一切的爆發(fā)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真元，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死死盯著那翻騰著毀滅紫光的洞口，林淵消失的地方，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柱爬上。獸王的嘶吼如同怒濤，裹挾著實質般的靈魂沖擊，即使是他也感到陣陣心悸。

那洞口，就是地獄的胃囊。林淵沖進去了，但這絕非結束，而是更加殘酷風暴的開端。

外面，獸群短暫滯澀后，驟然爆發(fā)出百倍的狂怒。目標由沖鋒的死士，變成了這個差點將它們巢穴都劈開的持劍者。無數復眼閃爍著殘忍紅光，如黑色潮水般轉向葉玄，層層疊疊，鎖定了這唯一的闖入者。

葉玄扯動嘴角，染血的臉上露出一個近乎嘲諷的慘烈笑容。他看著那洞口前血肉鋪就的修羅場，玄甲營死士最后殘留的血氣尚未散盡。他一橫手中吞星劍，黯淡的劍身再次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放心…兄弟…”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對消失于洞內的林淵，又像是對腳下這片浸透袍澤之血的焦土，“只要我還站著……獸王，就休想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