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了？”

“七點。”

“我女兒十點才下班。”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在電梯里碰到老太太了，她每次都會以同樣的問題開始，試探性的多說著幾句話，然后失落接受著每個人的離開。她很像腦梗后遺癥，拄著拐杖，走路不太順暢，經常在小區毫無顧忌的小便，我想靠近她，我也發現每次她要停留的地方，總有人陸續離開，她還會很無奈的說一句，“我一來，你們都走了”。她短頭發，個還挺高，年齡不小但沒多少白頭發，那種孤獨在她臉上的歲月感一覽無余，微笑中反射出的壓抑感，乞求著能有人和她多說幾句話。我也見過她女兒，每次攙扶著她，一句又一句的，媽，小心點。倒是很關心她。只是有人伴她的時光總是很少，可能無子孫，可能喪夫，可能她沒有任何別的興趣，她才會把孤獨表現那么明顯。

在各種地方，你都會遇到類似的人，她們嘴巴里想說點什么，又害怕你感知到她的孤獨，然后自卑的閉上嘴，內心又總是期待有人能和她同頻。如同小時候的我，那時候一個人總被關到房子里，害怕把屎拉到里面，試圖扒開門，往外拉。長大些后父母就不鎖門了，每次一個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聽到屋后有剛放學的孩子打鬧聲，會一個呲溜爬起來去找他們，想加入他們，而他們僅僅只是路過，每次跑過去，他們都回家了，那種失落的感覺，那么睡到天黑醒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的感覺，趟在針床上，全身不得舒坦，痛的你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天黑還不見父母回來的時候，就一個人坐在門口，撇著嘴又不敢哭，好希望過往能有注意我的人，他們能和我說一句話，能過來陪陪我。可能覆舟嘴就在那時候形成的。原來我那時候也這么令人討厭，終究她讓見到了歲月有輪回，孤獨真的這么可怕么？

你有朋友么？我沒有，有一次，叫了幾個朋友一起在家打麻將，被我那醉酒的養父一頓子攪和……我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我家的院子里，圍觀著全村愛看熱鬧的人，我犯病的養父，剛剛用武力發泄完內心的病癥，我以往暴躁的養母，各種姿勢哭喊在地。而我蜷縮在腳落，效仿著偶像劇里女主角，捂著嘴吧，傷心的抽泣。

那討厭的朋友，她總是在我面前吃冰糖葫蘆，吃石榴，吃棉花糖......每次她吃好吃的，我都會挨罵，當然，不止這些。我那沒讀過書的養母，骨子里就認一種理，不護犢子。她總是愛告狀，然后我養母就會罵我，所以有人罵我，踹我，我第一時間就是求他們不要告訴我媽媽。我恨她們一輩子。

從初中開始我就不想回家了，所有我曾經以為很好的朋友，剛開始和我玩的好好的，陸陸續續都離開了我，也是從那時候我不得不喜歡孤獨，也不會與人打交道。最寂寞的時候拿著家里的座機，給所有同學打一遍電話，大多數人都還不知道我是誰。

走過寂寞的路，才會感同身受，但也無能為力。有的時候也會問自己，寂寞的時候為什么不找點事做，為什么不看看書？只是陽光型抑郁的人，大腦沒有閑著，也感受不到孤獨，他們以為全世界都是他們的朋友，還有比眼前更好的風景，她們會一直安慰自己，美好的未來即將到來。那些童年遭受過創傷的人，大腦一直處在幻想的世界，幻想是療愈自己最好的方式，幻想中有個愛自己的父母，有個完美的老公，有個成功的事業，還有著經濟獨立。她們根本讀不進去書，根本不知道別人在說什么，她們只會一味的討好，一心要遠離讓她受傷的地方。你終究要先把自己養一遍。承認父母根本不愛自己，是救贖自己的第一步。每次接到酒后發小的電話時，我內心深感負罪感，甚至是累贅，她總一遍一遍的跟我說，自己過有多苦，然后父親不讓她離婚......對任何人的苦和寂寞我們都無能為力，其實也包括我自己，我也曾嘗試去學吉他，去畫畫，去寫作……去找能救贖自己的事情。可人終究要回到現實，那種幻想與現實的殘酷碰撞，你終其一生要逃避的痛苦，卻又不知覺的降落在你孩子的身上。

“媽媽，你們為什么天天吵架？”如果我小時像我兒子這樣問我一樣去問我的母親，我換來的只會是一頓子嘶吼?！皟鹤?，對不起，媽媽以后不會再和爸爸吵架了。”這就是我最大的痛苦，既要承受著原生家庭里的苦，又要讓這種苦終止在自己的身上，我不要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我只有不斷去尋找出路。改變不了的成長環境終究會影響讓我們一生，那種躺在床上寂寞的全身血流不暢的感覺，那種過馬路時一個眼神忽然和別人對上，然后他特別自戀的對你笑的恐怖感，我也好想擺脫，越掙扎，越痛苦，哭一場以后，還是你自己。我本能的享受孤獨，我不會自降身價去融入集體，我也在乎別人怎么評價我，我更不愿意給任何人帶來困擾，負擔。我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無助，沒有人曾經幫助過你，即便是自己的枕邊人都會拿自己最狠的利器刺自己最傷痛的地方。連你的父母都不愛你，連你兄弟姐妹都在和你玩心眼，你卻非要在陌生人身上找存在感。

漂泊大雨帶來的窒息感，很讓人享受，我會打著雨傘去漫步，小時候只有下雨天我才能看到父母都在家，只是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打架，或者打我，罵我。我喜歡一個人哭泣的時候，我喜歡看天陰沉壓抑著大地，那種有塊石頭壓在心里的敦實感，可怕的讓人無法呼吸，看雨水滴落在水流中，幻想自己是魚，是鳥，那里有最完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