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歲寧抬眸，輕聲道了句“多謝”。

她看著站在燈光下的他，忽然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鬼使神差地，她又道：“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是嗎？”

裴熠眼含笑意，尾音上挑。

“裴某讓虞姑娘想起哪個故人了嗎？”

虞歲寧搖頭：“談不上，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友人罷了。”

那人不過就是她與師兄一道出谷時，碰巧遇見，并且順手救治的一個普通人。平日里，她遇到那樣的人不計其數，她能記得，也僅僅是因為對方傷勢過重，能撐過去實屬是不易。

“裴大人的眼睛很像他。”虞歲寧輕聲道，“他是我曾經的一個病人。”

裴熠突然笑了，道：“虞姑娘知不知道，如若他聽到你這樣解釋你們的關系，會不會很傷心？”

“傷心？”虞歲寧疑惑地看向他，“萍水相逢而已，怎會傷心？”

“只是萍水相逢？”裴熠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迫切地想從她這里尋求一個答案。

虞歲寧不明白他想問什么，但直覺感覺裴熠像是在暗示什么，難道他認識那個人？還真有可能，畢竟二人的眼睛如此相像。

她問：“你認識他？”

裴熠聞聲，愣了一下，突然笑起來，移開視線，輕飄飄地道：“或許呢。緣分之事，虞姑娘也說不清吧。”

他這話明顯就是不想解釋，虞歲寧看了他一眼，也沒詢問。

二人就靜靜地站著，半晌，虞歲寧出聲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話罷，她抬腳出去。

一轉頭，卻見裴熠緊緊追了上來，他淡淡地道：“近來街巷不平，我送你吧。”

明明是平淡如水的語氣，到虞歲寧耳中卻無端地泛起了漣漪，密密的癢意從耳朵一直蔓延到心尖上，她屈了屈手指，沒有回頭，輕聲回道：“好。”

翌日一大早，太醫院就陸陸續續忙碌了起來，方儀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所有醫官都召集在一起，重新分配了職務。

虞歲寧被分到了制藥房，方儀似乎是發現了她的制藥能力，都沒和她商量，直接分配好了。

制藥房的藥材有專門的人負責，一般是太醫院找的一些長工。

虞歲寧剛到制藥房，恰巧有送藥材的長工經過。藥房門口有很大一個臺階，從外面不容易看出，但常來的人都知道。兩個長工推著藥材的板車，一副毫無準備的樣子，板車直接在過臺階的時候“嘩”一聲翻了。

“怎么回事？”虞歲寧聞聲問。

二人支支吾吾：“……沒、沒事……”手卻迅速地把板車拉回來。

虞歲寧瞥了一眼，只覺得不對勁。

將所有的藥材入庫后，兩個長工抬著一個被黑布遮蓋的嚴嚴實實徑直往內宮走去。

“站住，”長工一般是不能進入內宮的，除非有特許令，虞歲寧走到他們旁邊，“你們有詔令嗎？”

“有、有的。”其中一個掏出了帶著皇印的特許令。

虞歲寧接過來，看了一下，并沒有奇怪的地方，只好擺手讓他們走。

二人兩手托著那個黑布覆蓋的東西，腳步匆匆地往內宮走去。

傍晚，虞歲寧出宮的路上正巧遇到了方儀。

方儀一臉的疲憊，見到虞歲寧就開始抱怨道：“紕漏真是太多了，老夫足足一天才整合了一半哪！”

虞歲寧知道他在整理蘇濟川留下的紕漏。院使的位置空懸已久，遺留下來的問題肯定不會少。

虞歲寧道：“大人辛苦了。”

方儀擺擺手：“怎么樣？制藥房還可以吧？”

虞歲寧：“很好，多謝大人關照。”

“小事小事，你本就有制藥之能，老夫也就是因能分職而已。”

二人走著，虞歲寧突然問：“大人，藥房長工多久換一次？”

“你問這個做什么？”方儀疑惑，思索了一下，“長工應當是三年一換，不過原先的沒犯什么錯，就也不會過于刻意更換。是有什么不妥嗎？”

“沒有，”虞歲寧搖頭，“就是今日見他們動作生疏，還以為是是新更換的人。”

方儀皺眉：“生疏？不應該啊，這幾個長工應當已經做了好些年了，怎么會生疏？”

“會不會是新換了人，卻并未上報？”

“按理說，是不會的，換人要經院判處記錄，我并未看見有記載。”方儀想了一下，“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也是蘇濟川留下的一處紕漏。”

虞歲寧點頭，她心里還是覺得有些奇怪，特別是那兩個長工抬著的那個黑布遮蓋的東西。

她還想再問，接方儀的馬車已經到了。

方儀道：“別擔心，明日我去看看院判簿，應當沒什么大事。”

虞歲寧不確定有沒有事，只好點頭答應。

第二天，虞歲寧早早到了太醫院。片刻，送藥的長工又來了。

“虞太醫早。”其中一個略矮的長工一邊笑著跟虞歲寧打招呼，一邊跳進屋內，嫻熟地扶住板車，后面的長工一推，板車穩穩當當地落了地。

虞歲寧記得昨日并沒有見過他們，試探著問：“昨日你們送入內宮的是什么？”

矮個長工疑惑道：“虞太醫您記錯了吧？昨個我們兄弟倆告假送喪去了，并未來送藥材啊？”

另一個接著道：“對啊，而且昨日藥材未曬制好，并不能送到藥房來啊？”

虞歲寧沒說話，示意他們打開藥庫。

矮長工慢慢打開一個，發現是滿的，又迅速打開另一個，發現仍是滿的。

“怎么會呢，虞太醫，我們兄弟倆昨個是真沒來過啊？這藥材怎么會都是滿的？”他不可置信道。

虞歲寧心里已經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半晌，她道：“無事，此事你們不要聲張，先請回吧。”

長工走后，虞歲寧細細思索，確信無疑的是那兩個長工是假扮的，但由于有特許令，又是這深宮中的什么貴人的手下也說不準呢。

和自己無關，并不能對她復仇有任何幫助的事，她是不會主動參與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