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悠長尖銳的號角聲撕裂空氣，如同死神吹響的序曲！

東側陣地，負責首輪沖擊的懷朔別將，目光如刀，再次掃過對面那單薄的百五十步卒防線，鎖定在對方更顯薄弱的右翼。

他猛地高舉木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音里充滿了久經沙場的老將對弱者的絕對蔑視和碾壓的自信。

“前軍！隨我——沖鋒！！”

在他看來，鑿穿這道防線，不過是餐前開胃！

“殺——！！！”

五十名懷朔重騎前軍，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野性，齊聲發出震天吶喊！

雙腿猛夾馬腹，沉重馬蹄刨動大地，發出隆隆悶響，由小跑迅速加速，越來越快！

五十匹披甲戰馬匯成一股黑色的鋼鐵洪流，卷起漫天煙塵，以無可匹敵的磅礴之勢，朝著獨孤信步陣第一道防線的右翼，狂飆而去！

手中的訓練木槊，此刻仿佛也化作了洞穿一切的死亡之矛！

那股一往無前、摧枯拉朽的氣勢，足以讓任何阻擋者肝膽俱裂！

“穩住！穩住！！前軍右翼——準備迎敵！”

西側，獨孤信前軍陣地，空氣瞬間凝固！

面對那如同移動山岳般碾來的重騎集群，即便隔著百步，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震耳欲聾的馬蹄轟鳴，也足以讓缺乏訓練的士兵魂飛魄散！

那一百五十名臨時拼湊的步卒，此刻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恐懼！

臉色慘白，握著武器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牙齒打顫，眼神中全是驚惶無助。

有人下意識想后退，雙腳卻如灌鉛般沉重。

隊列中騷動蔓延，原本就勉強維持的陣型，眼看就要在接觸前自行崩潰！

“結——槍衾！！！”

“舉——盾！！！”

“踏——穩！！！”

千鈞一發之際，幾聲嘶啞卻異常沉穩有力的暴喝，如驚雷般在混亂中炸響！

是那幾名被獨孤信臨時安插的騎兵老兵！

他們瞪著血紅的眼，如兇狠的牧羊犬，在各自隊列中來回奔走，用盾牌、拳腳，毫不留情地將后退或慌亂的士兵逼回位置！

“不想死的！他娘的盾牌給我舉起來！”

“木槊放平！對準馬腿！給老子頂住！”

“誰敢后退！演武結束老子先砍了他！”

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強壓恐懼，用自身悍不畏死的兇戾之氣，勉強將這搖搖欲墜的陣線暫時釘住！

右翼前排士兵下意識緊靠盾牌，中排士兵伸出稀疏的木槊“槍林”。

然而，這道臨時構筑、漏洞百出的防線，在那五十名懷朔重騎卷起的鋼鐵洪流面前，顯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

“轟——！！！”

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如同燒紅的鐵犁劃過松軟泥土！

懷朔騎兵先鋒，重重撞上獨孤信步卒防線右翼！

“噗嗤！”

“咔嚓！”

“啊——！”

沉悶撞擊聲、木材斷裂聲、士兵凄厲慘叫瞬間響成一片！

沖在最前的幾名步卒，連人帶盾，如同被攻城槌擊中，直接倒飛出去，口噴鮮血！

木槊如牙簽般脆弱折斷！

僅僅一個照面！獨孤信步陣右翼，便被硬生生撕開一個巨大豁口！

那帶隊的懷朔別將，甚至未減速多少，便已帶著騎兵，如切豆腐般鑿穿了這道防線！

“完了…”

高臺之上，賀拔勝看到此幕，臉色煞白，心沉谷底，幾乎不敢再看。

竇泰則“嚯”地站起，興奮得滿臉漲紅，揮舞拳頭，唾沫橫飛大吼：“好！沖得好！元澤！漂亮！哈哈！老子就說！武川軟蛋！不堪一擊！”

還不忘用挑釁眼神剜了賀拔勝一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高歡臉上也露出滿意微笑，元澤沒讓他失望。

懷朔軍的沖擊力，值得信賴。

高乾依舊沉穩，只微微點頭認可。

唯有高敖曹撇嘴，低聲嘟囔：“以強凌弱，勝之不武。”聲音太小，淹沒在懷朔將領的歡呼中。

東側指揮位，元澤看到首輪沖擊便輕松撕開缺口，臉上露出一絲理所當然的笑容。

一切盡在掌握。

元修站在元澤身后不遠處，眉頭卻緊鎖。

“太快了…這第一道防線，幾乎沒起到有效遲滯！”他心中暗自替獨孤信捏汗，“這缺口一旦被后續騎兵擴大，整個步陣將被攔腰斬斷，接下來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然而，就在這危急關頭！

西側陣地，獨孤信的反應，卻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面對那被撕裂、混亂不堪的前軍右翼，獨孤信并未像教科書般，立刻令右翼預備隊沖上去硬堵缺口。

他目光冷靜得可怕，瞬間似乎計算了無數可能，隨即，一道清晰果斷的命令迅速下達：“前軍右翼殘部，向中間靠攏！收縮！”——并非死守，而是有序后撤，避免被分割殲滅。

“右翼預備隊！注意！向左前方——斜線運動！組成——斜角陣！”——這才是關鍵！

他未讓預備隊直接堵口，而是讓他們以傾斜角度前移，目標并非正面阻擋，而是在缺口后方、靠近中軍位置，迅速形成一道新的、帶角度的防御側面！

“全部加固陣型！準備迎擊敵后續沖擊！”——他判斷出元澤必會派后續部隊利用缺口，形成一個堅固的支撐點。

這一連串命令，通過旗語鼓點迅速傳遞！

場上景象立刻發生微妙變化：被沖垮的獨孤信前軍右翼，在幾名隊正拼死呼喝下，邊打邊退，向中央主陣收縮。

那五十名右翼預備隊，則快速移動，沒有迎頭撞上沖鋒騎兵，反而在缺口側后方，迅速組成一道傾斜的盾墻槍林！

這道斜角陣，如平地立起的障礙，恰好擋在已鑿穿防線的懷朔騎兵側翼！

使得他們無法順暢向縱深或中軍擴展突破口，反而易陷入被左右夾擊的窘境！

“嗯？！”高臺上，一直氣定神閑的高歡，看到獨孤信這番應對，眼中第一次露出驚訝，內心道：“不唯堵漏，實誘而擊側？妙哉。”

司馬子如也捻須，眼神閃爍：“此子…臨陣變招，頗為不俗。竟懂利用角度縱深遲滯騎兵…”

賀拔勝頓時也驚的起身注目。

元修更是看得眼前一亮，內心狂喜：

“漂亮！太漂亮了！不是簡單填線！獨孤信沒用寶貴預備隊硬碰硬送死，而是用巧妙斜線機動，改變局部戰場態勢，給沖進來的騎兵制造巨大麻煩！讓他們無法舒服展開！這絕對是教科書級的步兵反騎兵機動！”

“獨孤信！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雖然獨孤信步兵依舊劣勢，陣線岌岌可危，但他這臨危不亂、極具戰術智慧的應對，瞬間讓很多人眼前一亮！

場上，那支沖入陣中的懷朔別將和他麾下騎兵，很快便感受到這道斜角陣帶來的惡心！

原本預想的長驅直入、分割包圍，被這突然出現在側翼的槍林盾墻打斷！

進攻節奏，瞬間被打亂！

東側指揮位，元澤原本輕松的表情，在看到獨孤信那出人意料的“斜角陣”后，微微一凝。

“哦？有趣。”

他嘴角勾起冷冽弧度，“困獸猶斗，尚思變計，膽色可嘉。”

“然，實力懸殊，縱有神算，亦是枉然！”

他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戰場，瞬間捕捉到戰機！

獨孤信為構筑斜角陣，投入了右翼五十預備隊。

這意味著，獨孤信原本右側防線與中軍結合部，此刻最為薄弱！

“傳令！”他毫不猶豫，再次下令，聲音果斷充滿殺機：“左翼五十騎，速合后軍五十騎，編成百騎銳鋒！直撲敵右翼前軍接合之處！從彼處鑿穿，將敵陣盡數撕碎！”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充滿攻擊性的鼓點再響！

令旗揮舞！

早已按捺不住的懷朔軍左翼和后軍騎兵，如解放的猛獸，迅速匯合成一股更龐大、更兇猛的鋼鐵洪流！

一百名重騎兵同時發起沖鋒！

目標直指獨孤信步陣右翼與前軍結合處！

西側陣地，獨孤信幾乎在元澤騎兵啟動的同時，便意識到危險！

臉色驟變，瞳孔猛縮！

“不好！敵欲鑿我右翼前軍接縫之處！”

當機立斷，再次厲聲下令：“后軍一百五十步卒聽令！即刻向右前方機動！火速結成二道斜陣御敵！”

他試圖復制剛才的成功，用后軍完整的預備隊，再構筑一道斜角陣遲滯對方側翼突擊。

然而，這一次…太遲了！

懷朔重騎的沖擊速度，遠比他想象的更快！

更猛！

那一百五十名后軍預備隊，還沒來得及完全移動到位，組成像樣的防御陣型…

那一百名懷朔重騎兵，已如出膛炮彈般，狠狠撞向獨孤信前軍和右翼的結合處！

“轟隆——！！！”

這一次撞擊，比剛才更慘烈！

更勢不可擋！

獨孤信那尚未穩固的結合部，在這百騎沖鋒面前，簡直如狂風中的落葉！

盾牌被輕易撞飛！木槊被踩成碎片！人體如破布娃娃般被拋向空中！

“噗嗤！”

“噗嗤！”

懷朔騎兵手中木槊化作致命武器！

精準地對準步卒身上無防護部位——肋下、大腿、后背…狠狠捅刺！

草灰標記如血點般綻開！

僅僅幾個呼吸！

獨孤信步陣整個右翼和前軍，便被這摧枯拉朽的沖擊徹底鑿穿、碾碎！

至此，他精心布置的防御體系，幾乎全線崩潰！

按演武規則，獨孤信已損失步卒近二百，元澤幾乎毫發無損。

勝負已無懸念。

高歡看著場中一邊倒的局面，微微頷首，眼神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獨孤信之將才，調度有方，奈何……”語帶微憾，“兵不堪用，縱是帥才，亦難挽此敗局也。”

高敖曹忍不住再次低聲對高乾道：“哼！若是我麾下河北健兒在此，結陣，任他懷朔騎兵如何沖，也休想如此輕易！”

賀拔勝心痛地閉上眼坐下，不忍再看。

竇泰則再次跳起，手舞足蹈，得意忘形狂笑：

“哈哈哈哈！看到了嗎？！不堪一擊！懷朔鐵騎！天下無敵！！”囂張笑聲回蕩。

東側，元澤看著眼前潰不成軍的敵陣，臉上是盡在掌握的從容。

他再次舉手，準備下令——收攏騎兵，稍作整頓，然后，用全部二百騎，再次重逢。

按理說他直接沖擊對方的糧草標記點，占領地方就贏了。

顯然他想造成更大的殺傷，直接把目標瞄準了獨孤信的后軍！

元修站在元澤身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暗嘆：“可惜了…若后軍素質再高些，移動再快些，或許那第二道斜線還能勉強構成。現在…敗局已定。”

然而，就在元修以為獨孤信會死戰到底，或眼睜睜看著最后兵力被全殲時——西側陣地上，獨孤信的反應，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眼看懷朔騎兵正在重新集結，準備發起最后的總攻，而自己這邊大半陣線崩潰，殘部士氣全無，難以組織有效抵抗，獨孤信眼中閃過痛苦不甘，但更多的是異常冷靜的決斷！

他沒有絲毫猶豫，果斷下達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命令！

“后軍、糧草守衛立刻向后方‘地形優勢線’——撤退！”

“左翼預備隊！斷后！！”——那僅存的、相對完整的五十人左翼預備隊，承擔起最危險的斷后任務！

獨孤信的命令清晰而堅決！

后軍和糧草守衛不再猶豫，轉身朝著演武場后方那條白灰線，盡可能有序地退去！

而那支左翼，在一名騎兵老兵帶領下，發出一聲悲壯怒吼，竟主動朝著正在集結的懷朔騎兵發起了絕望的反沖擊！

試圖用自己最后的犧牲，為后方袍澤爭取那寶貴的撤退時間！

趁著元澤重新組織騎兵、準備下一輪沖鋒的短暫間隙，獨孤信果斷放棄了無謂犧牲，選擇了…壯士斷腕，保存有生力量！

這一退，雖意味著第一合的徹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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