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雪依舊。
朱順的身影在風雪中,朝著蒙山縣城方向前行。
他想找蒙山縣令談談仗勢欺人和欠薪的事。
朱順到了蒙山縣。一些百姓看到他,眼中露出驚訝和警惕。
一時間,街上圍滿了人,議論紛紛。
他走到街邊一棵枯樹下,那是他拴馬的地方。朱順輕撫老馬,繼續前行。
朱順每走一步,百姓便警惕地避讓。
朱順心知肚明——他幫一個朝廷眼中的反賊逃跑了。
對百姓而言,這行為就是背叛。他們的反應很正常。
朱順明白,是非難辨,選擇總受許多因素影響。他只是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哪怕要承受誤解和指責。
朱順看見一個熟人,笑了。他朝一個菜販走去。
菜販見朱順走近,心頭一緊,眼神慌亂地四下看。
周圍百姓察覺異樣,紛紛散開。
朱順嘴角帶笑,腳步反而加快。
他走到菜販跟前,輕聲說:“大哥,方便的話,把之前說的礦山事,再跟我細說說?”
菜販眼中閃過警惕,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兄弟,這里人多,不是說話的地兒。”話語里滿是謹慎。
朱順笑了,理解他的難處。他從腰間掏出官憑,遞給菜販。
菜販接過細看。周圍百姓也被吸引,湊了上來。
人群涌來,圍住觀看議論。
被擠得難受的菜販忍不住喊道:“你們圍上來干嘛?真識字嗎?”他看了兩眼官憑,無奈道,“看不懂。誰讀過書,幫我瞧瞧寫什么。”
一個年輕小伙湊近一看,滿臉震驚:“瑯琊郡蒼山縣縣令?朱順?”
百姓都看向朱順。
朱順撓撓鼻子:“對,我就是蒼山縣令朱順。”
百姓們如聞驚雷,瞪大眼睛,交頭接耳。
“朱順?好熟的名字。”
“該不會是瑯琊比武選捕頭的朱順?”
“不可能吧,幾個月就從捕頭升縣令了?”
“蒼山之前的縣令……叫馮至名?好像犯事進去了。”
“聽說案子是一個叫朱順的捕頭平的……”
“該不會真是他!”
百姓們盯著這位年輕縣令。
朱順喊道:“鄉親們!礦山欠薪的事我知道了!我就是來幫你們討薪的!別怕!”
話音一落,街道兩側響起歡呼。
一個衣衫襤褸的百姓上前,淚流滿面:“朱大人,您真能討回公道,我們千恩萬謝!”
朱順點頭,對人群高聲道:“今日我朱順立誓,不解決礦山欠薪,不幫大家討回公道,就不配做這縣令!”
人群沸騰,掌聲雷動。
“哪怕不歸您管,您還大老遠來幫我們……”
“您真是青天老爺啊!”
朱順的話像春風,吹散陰霾。
一位拄拐的老者走出人群,眼中含淚,揮著拐杖喊:“朱大人,我們信你!討回公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眾人響應,手持農具,涌向一處氣派宅邸——礦主譚樹的家。
宅內,午睡的譚樹被吵醒,罵道:“誰打擾老子休息!”起身開門。
門開,譚樹愣住了。
門外百姓將他宅邸圍得水泄不通。
譚樹臉色一變,急問緣由。
百姓手持農具,立在門前。
“還錢!”為首男子粗聲吼道。
“把我們的血汗錢還來!”話語充滿控訴。眾人齊聲附和。
譚樹目光掃過眾人,冷笑:“膽子不小!不是我開礦給你們活路,你們連飯都吃不上!現在倒咬我一口?”他輕蔑搖頭,“本想心情好時給你們工錢。你們不知好歹,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死字怎么寫?我是縣令的大舅哥,他都聽我的!你們惹惱了我,一分錢都別想拿!”
說完,譚樹一擺手。十個帶刀衙役上前守住門口。譚樹轉身,砰地關上了大門。
領頭的衙役聲音冰冷:“都退后!誰敢靠近,別怪我刀下無情!”他眼神銳利,手中鋼刀閃著寒光。
百姓不敢妄動,看向朱順。
朱順點頭:“放心。”他握緊刀柄,從人群中走出。百姓讓開道路。
朱順停下,右手緊握腰間橫刀柄,盯著門外的衙役。
帶頭衙役擺手,眾衙役擺開架勢。
朱順瞬間拔刀,刀指眾人。
宅門外,雪片紛飛。朱順持刀,與衙役相隔二十步。
剎那,朱順將橫刀猛地擲向帶頭衙役。
帶頭衙役一驚,側翻躲開。
其余衙役一擁而上。朱順瞬間握住腰間鎖鏈,身軀一沉,鎖鏈甩出。
衙役們紛紛倒地,不敢起身。
朱順一拽,鎖鏈將橫刀收回手中。他隨即躍起,翻上宅邸院門飛檐。
朱順蹲在飛檐上掃視院子,一眼看見慌張躲藏的譚樹。
朱順嘴角含笑,一躍而下,落在院中。他順著窗戶翻進臥房。
只見譚樹抱著頭躲在桌底,屁股朝外發抖,嘴里念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朱順搓搓手,哈了口氣,一巴掌拍在譚樹屁股上。
譚樹驚醒,扭頭看見朱順,嚇得想往門外跑。
他推開朱順,剛要跨出門檻。
朱順鎖鏈甩出,將譚樹牢牢捆住。譚樹踉蹌倒地。
朱順走到他身邊:“還想跑?乖乖跟我去縣衙,見你妹夫。”
譚樹只好認栽。朱順在前拽著鎖鏈,譚樹被捆著跟在后面。
百姓一見譚樹被擒,憤怒爆發。菜葉和雞蛋紛紛砸向他。
“惡賊!還錢不還?”怒吼聲震耳欲聾。
譚樹在怒罵聲中低頭沉默。
朱順在前,鎖鏈緊繃,拖著譚樹。百姓緊隨其后,咆哮謾罵聲淹沒街道。
雪片紛飛。
譚樹低著頭,全身纏著鎖鏈,踉蹌前行,臉上滿是驚恐懊悔。昔日的礦主此刻如喪家之犬,不敢抬頭。
........................
天邊,大雪依舊。
蒙山街道上,百姓踏著厚雪,押著譚樹,將縣衙團團圍住。
縣衙偏廳內,縣令李順康正與譚花親昵,欲行好事。
驟然,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和衙役慌張的喊叫:“縣令大人,大事不好了!”
李順康與譚花對視,眼中不悅。好事被打斷。
李順康皺眉,沉聲怒斥:“掃興!”他起身對著門外吼道:“何事慌張?快說!”
衙役急應:“大人,縣衙外聚滿了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李順康動作一僵,迅速穿好衣物,臉色驟變,驚怒交加:“什么?他們竟敢如此!”
譚花坐直,翹起二郎腿,臉上滿是憤怒和不屑:“哼,這些下賤東西,芝麻大點事就鬧。沒見過世面!”她嗤笑一聲,“何必費事?派幾個人拿刀去不就得了?一群草民,能翻什么浪?”
李順康撫平衣褶,搖頭:“話不能這么說。百姓是國之根本,不耕田,我們吃什么?我得親自去看看。若非大事,百姓怎會圍衙?總有解決的辦法,需得談談。”
譚花見李順康要去,心中不悅。她起身走到他面前,雙手搭上他的肩,聲音嬌媚:“順康,何必親自去?外面風雪大,凍著了怎么辦?讓衙役去就是了。”說著手指在他胸前畫圈。
李順康不為所動,輕輕拿開她的手:“花兒,百姓事無小事。我身為縣令,豈能不理?你安心等我,去去就回。”
譚花臉色一沉,握緊拳頭,聲音帶著憤怒:“順康,你何時變得這么軟?他們不過是種地給我們用的奴隸,難道比我重要?”她瞪著他,滿是質疑。
李順康頭也不回走向門外。譚花怒道:“姓李的,趕緊回來!”
李順康走到門外,被眼前景象驚住。百姓圍住縣衙,衙役持刀阻擋。
譚樹遠遠看見李順康從門里走出,急忙高喊:“順康!妹夫!救我!我在這兒!”聲音慌亂。
李順康循聲望去,見譚樹被一個“熟人”用鎖鏈捆住。
“妹夫!救我!”譚樹再喊,“這小子押著我不讓走!”
“你們這是干什么?”李順康沉聲問,“為何如此對我舅子?”
幾個百姓互相看看,一個稍壯的漢子踏前一步,聲音無奈:“李大人,我們并非無理取鬧。您也知譚樹礦山欠薪已久。我們靠工錢過活,數月無錢,如何度日?請大人明察,為我們做主。”
一位婦人眼中含怒,聲音哀怨:“當年桑武寇鬼侵略瑯琊,是我們蒙山兒女挺身赴國難。哪怕自家米缸見底,也把最后一粒糧送往前線。那時圣上承諾,驅走寇鬼,就能過安生日子。可如今瑯琊怎樣?寇鬼走了,創傷難愈,我們的安生日子在哪兒?難道那些話都是空談?”她咬牙又道:“圣上說擊退寇鬼就有好日子,可沒說那好日子得他先過!得當官的先過!”
幾個農夫連忙示意:“你怎么能在這時說啊!”
朱順聽著,心中沉重。
李順康瞪著婦人:“大膽!”他一擺手,約莫四十個帶刀衙役將百姓團團圍住。
朱順快步走出人群,右手緊握另一把劍,死死盯著李順康。
衙役們不敢靠前,他們都見過朱順的本事。
李順康見是朱順,有些吃驚:“你究竟是誰?為何總與我作對!”
朱順從腰間拿出官憑。李順康一驚:“你竟是蒼山縣令!”
朱順挺立,聲音沉穩有力:“正是,蒼山縣令朱順。今日特來,與你深談欠薪之事。”語氣堅定。
百姓們齊聲高呼:“朱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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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順康眉頭緊鎖,沉聲道:“蒙山之事,自有我等處置!你一個外縣縣令,竟敢插手!再不知好歹,我必上告郡守,讓你知道藐視規矩的下場!”語帶威脅。
朱順嘴角微揚,語帶輕蔑:“就憑你?我是郡守親封的縣令。你說,他是信你,還是信他親自選的人?我一舉報,你猜你會怎樣?”
李順康聞言,心中忐忑,臉上擠出僵硬笑容,拱手道:“朱大人,屋內請,我們細談如何?”
朱順目光掃過焦急的百姓:“諸位鄉親,請先散去。我與他談,定會為你們討回工錢。”
百姓們眼中感動,紛紛下跪:“謝朱大人,恩德永記!”
朱順急忙擺手:“快請起!我朱順一介小吏,受不起如此大禮。你們的信任,已是我最大動力。”
百姓們起身,臉上感激。朱順深深一躬:“謝各位信任支持。我朱順不喜欠人情,此禮受之有愧。但請放心,我定竭盡全力,為你們討回公道!”
說完,朱順隨李順康步入縣衙。
關于欠薪的紛爭,似乎即將落幕。
李順康在朱順據理力爭下,終于點頭同意支付拖欠的工錢。
紛爭平息。李順康的承諾,讓朱順心頭一松。
此事了結,蒙山百姓心中刻下了一個名字:文武雙全、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爺——朱順。
最終,蒙山縣令李順康果真還清了欠薪。
這一切的解決,皆因朱順的決斷與公正。
重任完成,朱順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他輕拍老馬,翻身上鞍,雙腿一夾。老馬會意,邁開步子,朝著蒼山縣方向馳去。
蒙山山間小路,兩旁青松茂密。飛絮沾上衣襟,遠處群山聳立,寒鴉啼鳴。
朱順策馬,向蒼山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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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山殘雪夜,孤獨歸鄉人。
風雪中,朱順跨馬,向蒼山縣方向疾馳。
路旁山邊,一支寒梅頂著雪壓枝頭。落雪飄飛。
順心生感慨:梅需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他跨馬遠眺,群山影綽,一片白茫。
兩個時辰后,雪仍飄落,朱順已至蒼山頂。遠望縣城,燈火闌珊。
朱順大喜,催馬疾馳下山。
片刻后,他到了城門外青松林。
不遠處,三抹朦朧人影悄然浮現,緩緩前行。
雪落在他們身上,披了一層白色。
朱順認出那三人。正是前些日子,欲將蒙山縣礦山欠薪之事告到瑯琊郡守的百姓。只因蒙山縣令李順康的大舅哥譚樹,仗勢欠薪,縣令裝聾作啞。他們忍無可忍,哪怕蒙山距瑯琊一百多里,仍冒風雪徒步前往。
朱順佩服這份不屈。他臉露喜色,拍馬加速向三人奔去。
見三人已至蒼山縣境,朱順心中暗贊:“好腳力!”
他提氣高喊:“三位好漢,別來無恙!”
三人聞聲急轉身。看清是朱順,齊齊跪地:“恩人!”
朱順心中一緊,勒馬急停,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攙扶:“諸位請起!如此大禮,朱某不敢當!”
三人起身,面露感激。領頭老者面容滄桑,欠身顫聲道:“恩人怎會在此?真叫我等意外。”
朱順微笑:“實不相瞞,我便是這蒼山縣縣令。”
三人面色驟變,震驚之下再次跪倒行禮。
朱順連忙擺手:“各位請起,方才已行過禮了。”
三人不敢違命,低頭作揖。
朱順道:“諸位遠道而來,是我蒼山縣的榮幸。今日便由我做東,請各位嘗嘗本地佳釀。”
中年漢子惶恐擺手:“大人使不得!您先前贈銀,已是雪中送炭,恩情難報,豈敢再讓您破費?”
朱順道:“不必多慮。你們三人不懼艱險,徒步百里告狀,這份膽識決心,我深為敬佩。尋常百姓遇不公,多忍氣吞聲,你們卻敢挺身而出,非同一般。”他揮手笑道:“無需推辭,今日讓我盡地主之誼!”
說罷牽馬,引三人向縣城走去。
三人相視,點頭齊道:“大人盛情,恭敬不如從命。”
夜雪依舊,青松林中寒鴉啼鳴,蒼山巍峨白茫。
三人隨朱順踏入城門,來到“蒼山酒館”。
夜色濃重,酒館外大雪紛飛,館內卻燈火通明,人聲喧沸。
“兄弟,這就醉了?才一杯?”
“唉,我……真不行了……”
“魯安漢子豈能輕易認輸?再來!”
“呃……我……”
“哈哈,果然不行了!”
“罷了罷了,下次你還是去小孩桌喝茶吧!”
酒客們或暢飲談笑,或劃拳拼酒。
朱順步入酒館,眾人目光齊聚,喧鬧聲起。
“喲,朱大人!”
“大人,來喝一碗,我請!”
“大人,那小子酒量差,不如和我們劃拳?”
“大人,讓我們見識見識您的酒量!”
面對熱情,朱順淡然一笑:“各位好意心領。但我酒量有限,今日就不奉陪了。我帶了三位朋友,改日再聚!”
他示意身后三人,寒暄幾句。酒館喧鬧漸復如常。
三位旅者目睹此景,心生感慨:此地官民親近無間,一片真誠,毫無矯飾。縣令放下身段,與民同樂。這與蒙山縣令的冰冷治理天差地別。若華安大地皆能如此,官員民眾同心協力,該多好。
朱順本是江湖人,深知這官帽是機緣,并非束縛。他為人坦蕩直接,好相處,待人真誠。上任雖僅兩月,已得百姓喜愛。他常行走街巷,與民談笑,關心疾苦,解人所難。在他治下,縣城風氣漸清,百姓生活漸安。他已是百姓心中的好官。
酒桌落座。朱順舉杯道:“諸位不必再去瑯琊郡報官了。”
老者不解:“大人,這是為何?”
年輕小伙問:“為什么?”
朱順道:“此事我已處置妥當。我想,此刻蒙山縣令李順康,正為欠薪之事焦頭爛額。”
壯碩漢子問:“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朱順抿酒道:“欠薪事大,牽涉甚廣。郡守大人素恨仗勢欺人,我稍加施壓,他必有所動作。李順康想保官帽,又知我朱順不打誑語,自會順水推舟,了結此事。”
眾人大喜。
夜深人散。
朱順為三人安排了一間舒適客房,供他們明日歸鄉。
安排妥當,朱順也起身離去。
他走出酒館,踏雪而行。雪花落身。
他凝望前方巍峨蒼山,唇邊低語:“待得春風化雪,我便再入江湖。那時,踏遍山河,閱盡百態,盡力助人。”
說罷,朱順放聲大笑。
雪花靜靜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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