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生六二二年。
桑武島國的寇鬼被趕走了,如今的華安大地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這和平來之不易,吾輩當自強不息。
三年前,那些為華安大地拋頭顱灑熱血的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了今日的繁榮,鑄就了太平盛世!
一處村莊屋檐下,樹蔭里坐著兩個中年男子在喝酒閑聊。兩人都有傷殘:一個身材瘦小,失去了雙腿;另一個身形壯碩,缺了一只手臂。
他們在檐下談笑。那無腿的男子問道:“王將軍,你說以后的人能記得我們的名字嗎?能知道我們都干了什么嗎?”
被稱作王將軍的壯碩男子笑道:“我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但我們的事業會萬古流芳。”
他們正是當年那些人,他們的名字叫:英雄兒女。
秋末冬初,青山腳下竹海間,小溪竹橋上,一個年輕男子腰懸刀劍,牽著頭毛驢緩行。橋下,幾只鴨子在清澈的水中嬉戲。
男子看著鴨子們在河面上無拘無束地嬉戲,若有所思:人生如同水中的鴨子,表面從容淡定,實則都在水下奮力劃水。每個人的成就,背后都有艱辛的付出……
朱順喃喃道:“它們真是無憂無慮啊。”
竹橋后傳來粗獷的聲音:“我烹飪鳥獸無數,只只健碩,從未見營養不良的。這大概因為鳥獸營生順從自然,遵從自然之道吧。”
朱順停下腳步,回頭看見一個魁梧漢子。他身穿羊毛大衣,背著一支等人高的巨弓,右手提著兩只野兔,腰佩匕首,像是個獵人。
魁梧漢子又道:“我們有遠超鳥獸的智慧,卻常營養不良,有時斷送性命,還易陷入貧窮困境,生出無盡煩惱,究竟為何?”
朱順答道:“我想,最終是我們未能與自然和諧相處。”
魁梧漢子豎起拇指:“兄弟說得對,大概如此。”
朱順松開毛驢韁繩,抱拳道:“大哥這比喻很有見地。”
魁梧漢子笑道:“兄弟過獎了,粗人一個,只是山野間的普通人。”他細看朱順裝扮,問道:“看兄弟裝扮,應是個江湖高手?”
朱順有些無措:“在下武功平平,只是個尋常游俠兒,算不得高手。”
魁梧漢子問:“不知兄弟從何而來,要去往何處?”
朱順回道:“我從東海打寇鬼歸來,回瑯琊家鄉。”
魁梧漢子聽到東海,眼神一肅:“東海男兒,盡人皆知啊!桑武國騷擾華安,朝廷總出兵三十萬,東海占其三成。東海出軍十萬,歸鄉僅萬人,十戶九戶無兒郎。若無這些兒郎浴血犧牲,何來今日繁華盛世。”
魁梧漢子走到朱順身旁,拉住他右手:“你們是英雄,一路辛苦。天快黑了,離瑯琊還有段路,來我家坐坐,歇歇腳再走?”
朱順受寵若驚,趕緊抱拳:“大哥,這怎么敢當?江湖人空有武藝不為國出力,算什么江湖人?”
魁梧漢子哈哈大笑。
朱順本欲拒絕,但對方熱情,天色確已不早,便同意了。
兩人一同走過竹橋,向青山腳下行去。毛驢跟在后面,二人一路暢談。
青山腳下溪流潺潺,兩人一驢走在橋上,越聊越投機。
不多時,行至橋頭。竹林深深。橋頭有間舊屋,院門外一個墳包,墓碑刻著:愛妻徐氏之墓。
朱順見了,面色微沉。
魁梧漢子指著屋子道:“兄弟,這就是我家,請進。”朱順感激點頭,隨他進去。
屋內陳設簡單。
魁梧漢子將野兔交給朱順,自己生火做飯。朱順默默坐在一旁看著。
“爹!”傳來小女孩的聲音。一個小姑娘從門外探頭,頭發系著紅絲帶,發髻插朵小花。她背著書箱,臉蛋紅撲撲,眼睛明亮,穿著粉紅棉襖。
小姑娘跑到魁梧漢子身邊抱住他的腰:“爹,我以為你不在家呢。”
魁梧漢子摸摸她的頭:“放學了?”
小姑娘嗯了一聲,放下書包:“爹,我給你帶了你小時候愛吃的桃酥。”說著拿出一袋。
魁梧漢子笑道:“哈哈,是這個!”
小姑娘笑道:“我還買了糖葫蘆獎勵自己。”
魁梧漢子俯身:“今天咱們吃兔子。”
小姑娘興高采烈:“好!”這時才注意到朱順坐在一旁。朱順微笑招呼。小姑娘有些害羞,紅著臉問好后快步跑進里屋。
魁梧漢子看著女兒背影感慨:“真是長大了。”朱順看著,想起自己年少離家闖蕩江湖已四年,如今仗打完了,即將歸鄉,心中高興;又念及父母,不免愧疚。
魁梧漢子烤好野兔,喊了一聲:“涵涵,吃飯了。”
小姑娘走出來,靦腆地向朱順問好:“叔叔好。”朱順微笑點頭。
魁梧漢子遞給朱順一塊兔肉,又給涵涵一塊,自己也拿起一塊。朱順嘗了,味道鮮美。
兩人邊吃邊聊,涵涵在旁邊細細咀嚼。
時間飛快,天色已黑。
魁梧漢子看看窗外:“兄弟,天黑了,你今晚就住這兒吧。”朱順感激道:“不麻煩大哥了。”
魁梧漢子大笑:“說什么打擾!屋里就我和閨女。”他拍拍朱順肩膀。
朱順婉拒,魁梧漢子也不強留。
暮色中,明月高懸。
魁梧漢子與女兒在門外送別朱順。
朱順問:“我叫朱順,不知大哥姓名?”
魁梧漢子拍拍胸脯:“丁松義!”
朱順抱拳拜道:“丁大哥,感謝招待,有緣再見。”
丁松義抱拳:“有緣再見,朱老弟。”
涵涵道:“朱叔叔,路上慢點。”
朱順摸摸小姑娘的頭:“謝謝涵涵。”隨后牽驢向遠方走去。
朱順踏上歸途。
夜幕沉沉,竹林小屋燭光明亮。
丁松義和涵涵坐在廳中。丁松義看著女兒:“等你出嫁那天,爹是不是就成了世上最孤獨的人?”
涵涵回道:“不是啊。”
丁松義道:“你都出嫁了,不就剩我一人?”
涵涵道:“我可以把你帶走啊。”
丁松義摸摸她的小腦袋:“帶我這個糟老頭子干嘛?”
涵涵道:“就像你帶我一樣。”
丁松義神情低落,嘆了口氣。
涵涵又問:“你知道為什么嗎?”
丁松義疑惑:“為什么?”
涵涵道:“那你為什么要帶我這個不太乖的小孩呢?”
丁松義道:“你是我女兒啊。”
涵涵甜甜叫道:“因為你是我爹。”
丁松義道:“但爹不想給你添麻煩。”
涵涵道:“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可我不想走啊,我要把你帶回家。”
丁松義道:“爹老了,就自己過,不打擾你了。”
涵涵道:“那我就不嫁人了,一直陪著你,我帶你。”
丁松義眼眶濕潤,哈哈大笑。燭光映在兩人臉上。他輕輕刮了下涵涵的鼻子:“你這個小鬼頭。”涵涵也咯咯笑了。
窗外,月光如水。
丁松義與女兒涵涵相依為命。涵涵五歲時,母親患怪病,丁松義為救愛妻耗盡家財,遍訪名醫無果,最終妻子離世。
丁松義望著窗外月光。
他走到床邊,看著女兒甜美的睡顏,滿是憐愛。他輕輕為她蓋好被子。
涵涵睡得正香。丁松義坐在床邊,端詳她的臉龐。眼中滿是寵愛與不舍。
他又望向窗外,喃喃道:“閨女,我愿毀我一生一世,也不愿毀你一分一毫。待你羽翼豐滿之時,請原諒爹的全身而退。”
他的心中感到寧靜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