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我憶起往昔我們也曾如此親密無間。
如今,他連陪我采辦之暇都無了。
原來不愛就是這般模樣。
每一個微末細節都在提醒我,宋璟已不復愛我。
我掩口劇烈咳嗽起來。
宋璟蹙眉看我。
我悄悄將沾血的帕子攥緊手中。
「你又胡亂食了什么?」他語帶不悅。
我搖搖頭。
見我無事,他轉身欲走。
「宋璟。」
我驀地拉住他衣袖,試探問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可會傷懷?」
「不會!」
他目光沉沉望我:「莫要再用幼時那等伎倆,姜綰,離家出走這般把戲,勸你收了罷。」
昔日我仗著宋璟寵愛。
曾有一回離家出走。
那一回著實令他驚惶。
他動用滿朝權貴,幾乎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
最后顫抖著將我擁入懷中:「姜綰,我命你,此后不準離我半步。」
「求你,莫要離我而去,我當真會心慌意亂。」
我用目光描摹宋璟的眉目。
他蹙眉的模樣當真難看。
如今的他可還記得曾經有多畏懼失去我。
我想,應是記不得了。
他的記性何以如此不濟。
他記不得昔日多愛我,那么想必也會忘卻我做過多少令他厭憎之事吧。
「好,我曉得了。」我頷首。
原來他不會傷懷啊。
路人尚且會為我灑下淚來。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不會傷懷也罷。
丞相又怎會為惡毒女配傷懷呢。
望著宋璟的背影。
我無聲說了一句:「就此別過。」
5.
宋璟要去鄰國出使半月。
我悄悄尋到幕僚為他安排的行程。
啟程那日,我未去相送。
只在府門處將行囊遞與他:「一路順遂。」
他深深望我一眼。
眼中有我難以參透的復雜。
最后仍是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直至馬車遠去,我才松開緊攥的拳。
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險些以為宋璟察覺了什么不妥。
我收拾好行囊,環顧這個我與宋璟一同布置的家。
心頭的酸楚幾欲溢出。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
我喚來管家:「陳管家。」
「夫人有何吩咐?」
「自今日起,我不再是這府上的主人。你需記住,往后府中只有一位主子。」
「夫人此言何意?」老陳驚詫。
我搖頭不語,拖著行囊離開。
天穹灰蒙蒙的,瞧著像是要落雪。
刺骨的寒風掠過,我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雙手凍得發紫。
我下意識想將手放入宋璟的袖中。
可剛轉頭才恍然想起宋璟已去鄰國了。
看來我的身子確實一日不如一日,連這等事都記不得了。
我苦澀一笑。
就算不出使,宋璟也不會再為我暖手了吧。
我因體質緣故,自幼四肢冰涼。
尤其到了冬日,格外難捱。
宋璟則恰恰相反,如同一個小火爐。
見不得我這般可憐模樣,他總會為我準備暖手的湯婆子。
口中雖嫌棄,到底還是會主動將我的手放入他的袖中暖著。
可那個說好要給我一生暖手的人。
如今或許正與他人十指相扣。
我最后看了眼住了數年的府邸。
轉身離去。
當年搬到此處時正值暮春,如今已是初冬。
兩個人也成了一個人。
我回到自己置辦的一處小院。
倒計時僅剩六日。
我翻看書信,閨中密友夏凌給我寄了許多。
「你莫不是吃錯藥了?贈我那般多東西,綰綰你的那套頭面首飾,價值不菲,你當真贈我了?」
「嗯,贈你了。近來得了一筆橫財,好姐妹自然要一同分享。」
我發覺我近來愈發善于扯謊。
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
夏凌向來大條,并未察覺我有何異樣。
她興奮了好半晌,又問:「你與宋璟無事了罷?哼,若非我在西域忙于公務,定要趕回去教訓他一頓。」
我停下書寫的動作,緩緩回道:「無事,你莫要怪他。」
「也是,宋璟多寵你啊。我猜也不過是你們小夫妻間互相鬧些矛盾,各退一步便是,莫要鉆牛角尖了。這般你也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