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挑燈夜讀，莫非在等我？”鄭玉琞看了看周圍，竟然不等姜元弈賜座，便自己拉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

“等人，但不知道是你。”姜元弈實話實說，然后把手中的書冊一放，“不過既然是你來了，說說吧，密偵司查到了些什么？”

鄭玉琞神情一滯，姜元弈這說話語氣給他一種好像自己是在面君奏對的感覺。

但轉念想到姜元弈昨天發出的那些荒唐的圣旨，鄭玉琞又不禁釋然，咱們的這位小皇帝是真的把他自己當成了皇帝，毫無當傀儡的覺悟。

念及此處，鄭玉琞又有些頭疼。

下午的時候，大姐（鄭太后）曾把鄭黨在玄京的幾位核心成員都召到萬壽宮議事。

對于姜元弈強硬的表現和不急著談判的態度，眾人都感覺十分棘手。

雖然就這樣拖下去雙方都吃不了兜著走，但鄭黨畢竟家大業大，而姜元弈的表現太過隨心所欲，他們是真不愿意賭他會不會低頭服軟。

因此，在一番爭吵之后，鄭黨要員們勉強達成了一致，只要姜元弈的要求不是太過分，都先答應下來，自己選的豬隊友，流著淚也只能先忍著。

等過幾年，朝廷穩固了對金、曲、辭、景、禹五州的統治，并籠絡到一部分東西兩道的諸侯之后，再跟他慢慢清算。

然而他們議完事，鄭玉琞剛出宮門，就接到了手下密諜的急報——皇帝的侍衛親軍在玄龍大街上和神秘妖人發生戰斗，那個神秘妖人能隔空御劍，還能噴火，現場有大量民眾目睹了這一幕。

看到這部分報告的時候，鄭玉琞的第一反應是惱怒，甚至懷疑是不是手下膽大包天敢戲耍自己，把雜耍藝人或變戲法者的表現夸大其詞了。

然而在往下看去之后，他的臉色徹底變了。

無關妖法，而是那個妖人的身份竟然是玄京盧家的三公子。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皇帝的侍衛親軍會和盧家三公子打起來，但光是皇帝可能已經和這些老牌的武道世家秘密連上了線這一點便讓鄭玉琞膽戰心驚。

密偵司一直負責盯著姜元弈從長離帶來的人手，卻沒能發現他們在和玄京世家秘密聯絡，是他鄭玉琞的重大失職。

而且這很可能意味著姜元弈昨晚給汪植的那份不再繼續搞事的承諾只是緩兵之計，他背地里可能還憋著更大的陰謀。

鄭玉琞嚇得連忙下令徹查盧奉寬。

盧家這些老牌玄京世家一貫不怎么參與朝堂紛爭，誰坐天下他們就為誰效力，因此千年長青，朝廷也沒有特別關注他們。

這個盧奉寬更是在盧家內部都沒有存在感的人物，他既沒有武道天賦，也沒有讀書天賦，家族對他的態度是任其揮霍，任其自生自滅，故而從來也沒人關注他的行蹤。

可就是對這么個家伙，查出來的消息讓鄭玉琞冷汗直冒。

盧奉寬這兩天居然連續拜訪了好幾位朝堂上的清流派官員，其中甚至包括姚叔茽大學士這樣的天下名儒。

當密偵司密諜上門時，那些御史臺清流和翰林院學子們更是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們，奉寬兄就是來邀請他們一同上書請陛下親政，驅逐奸黨的。

看他們那神情，簡直是巴不得眼前的奸黨爪牙把他們抓起來，讓他們搏一個青史留名...

收到這樣的回報之后，鄭玉琞徹底坐不住了，不顧已是深夜，拿著大姐特賜的龍符入宮，直奔選文殿而來。

至此，皇帝的侍衛親軍為什么會和盧公子打起來已經不重要了，盧公子為什么會妖法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懷疑皇帝得了失心瘋。

難道皇帝真以為他靠著一幫腐儒和窮書生就能驅逐鄭黨，臨朝親政？他只會毀了一切！

鄭玉琞帶著一腔怒火來到姜元弈的面前，其實是帶著一絲興師問罪的想法的。他本以為對方在看到自己后會感到心虛，會因為陰謀敗露而感到害怕，但都沒有。

姜元弈就這么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讓自己給他匯報工作。

一時間，鄭玉琞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你跟他講道理吧，他看起來不像腦子還正常。

你威脅他吧，阿姐抓了他身邊三百多人都沒能讓他服軟。

偏偏這貨暫時還不能殺，不能廢。

一時間，鄭玉琞心中像是吃了屎一樣難受。

姜元弈把鄭玉琞的表情收入眼中，大概猜測了一下對方的心理，倒是突然有了些靈感，覺得自己很適合凹一個‘隨心所欲，狂妄自大’的人設。

展開說，就是那種得了癔癥，打心底以為自己是大權在握的實權皇帝，而且要有點小聰明的家伙。

不能裝傻，因為自己時不時需要爭取利益，如果裝傻的話就太容易被識破了。所以一定要有點小聰明，而且要有‘自以為很聰明，以為自己能掌控全局’的那種狂妄感，然后又在大多數情況下故意被鄭黨牽著鼻子走，給他們自己實際上很好擺布的感覺。

這樣既能解釋自己之前那些割裂的行為，又能降低鄭黨對自己的戒心，還能時不時強硬一波，爭取更多利益...

重點是，這樣的人設好演。

姜元弈可沒有什么演技精通，太細的劇本他演不出來。

但這個人設嘛，主打的就是隨心所欲，一個自大且有病的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這樣想著，姜元弈當即便輕嘆了一聲，“玉琞啊，朕對你很失望。”

鄭玉琞：？？？

“你年紀輕輕，大將軍就把玄京密偵司交給了你，是對你寄予了厚望的，”姜元弈站起身來，走到鄭玉琞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可你是怎么回報大將軍的？”

“我...”鄭玉琞抬頭看向姜元弈，也不知道是感覺這樣太沒氣勢，還是覺得自己坐著而皇帝站著不合適，連忙也站了起來。

“有人把手都伸到朕身邊來了，你們竟一無所覺？！”姜元弈的語氣陡然嚴厲了起來，“居然到現在才來找朕？！”

“什么？”鄭玉琞愣了一下，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咱們說的真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