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大膽，敢這樣對待咱的皇孫！”

朱元璋這回是真正的怒了。

他須發皆張，面色漲紅，雙眼瞪得如銅鈴，手也在微微顫抖。

崔公公見狀，邊跑邊向朱元璋焦急的說道；“皇上，您莫氣壞了身體！”

“您龍體要緊吶！”

說著，他拍著朱元璋的后背，對外面的太監大聲喊道；“快，快叫太醫過來！”

頓時，謹身殿中響起一片慌亂而嘈雜的腳步聲。

蔣瓛在這時也慌了。

他開始見朱元璋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大發雷霆，心中還暗自竊喜。

現在見崔公公都急的快要哭了，而且叫太監去叫太醫，這讓他如何不心慌。

他知道若是朱元璋有個好歹，自己錦衣衛指揮使的職位保不住不說，就連自己以及家人，甚至連三族都可能受到自己的牽連？

連忙連連叩首，涕淚交加，“陛下，都是臣一時糊涂，不該說這些讓你生氣的話。”

“臣罪該萬死啊，陛下！”

朱元璋大口喘著粗氣，用手指指著蔣瓛，大聲道；“蔣瓛，你若敢騙咱，咱夷你三族！”

標兒子嗣不多，原本他還想著在這兩個孩子中，最有希望繼承標兒太子之位的是皇孫朱允熥。

因為朱允熥是標兒的嫡子，而且自己在祖訓中就立下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規定。

他吸取了歷朝歷代皇室中慘痛的教訓，所以才在開創大明之初就立下了這樣的祖訓。

在自己百年之后，若有不孝子孫覬覦皇位、謀逆造反的話，皇室宗親與大明的所有官員都會群起而攻之。

而朱允熥在自己的皇后馬皇后與大孫朱熊瑛未薨之前，性情乖巧可愛。

自己雖忙于朝政，閑暇時也會抱抱他，逗逗他。

自從他的兩位親人相繼去世后，他似乎一夜間便變得沉默寡言，性格也變得懦弱、膽怯。

反觀朱允炆在這幾年中，性格越來越像標兒，對人和善，對官員彬彬有禮，唯一欠缺的是缺乏了他朱元璋這種殺伐果敢的作風。

這讓他自己陷入兩難之中。

選朱允炆當皇長孫吧？

自己立的祖訓就擱在那兒。

群臣們詬病，后世子孫們效仿，這些都是他無法接受的。

選朱允熥為皇長孫吧？

性格懦弱，膽小，這樣的人是無法繼承大明萬世基業的。

唉！

朱元璋暗嘆了一口濁氣，又想到，不是還有幾年的嗎？

咱仔細觀察觀察，在他們之中挑選一個自己認為可以駕馭大明的皇太孫。

這么一想，他胸中的怒氣也稍稍平復了下來。

可他還是大聲質問蔣瓛，以此觀察蔣瓛是否欺騙于他。

“臣惶恐啊，陛下！”

蔣瓛叩首連連，冷汗浸濕了后背，“臣縱有天大的膽，也不敢欺騙陛下您吶！”

“臣都是據錦衣衛密探傳回來的消息才告知陛下的呀！”

“臣稍去便回，將那名密探親自抓來，讓陛下親自審問！”

說著，他就想退出御書房。

剛起身，便聽見朱元璋喝道；“誰讓你去抓人的！？”

“你速將藍玉見過允炆之后的事說清楚！”

蔣瓛的一言一行，朱元璋都盡收眼底。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蔣瓛作為錦衣衛指揮使，是自己的耳目、走狗，敢欺騙于他嗎？

“藍玉和二殿下打過招呼后，就走向三殿下，將三殿下與他的次子一起接出了文華殿。”

蔣瓛這回吸取了教訓，老實多了。

“隨后他們就進了一家酒樓，而那家是景川候曹侯爺所開。”

“至于他和三殿下在房間談了些什么，密探沒有告知于臣，所以臣也并不清楚。”

見蔣瓛沒有下文，朱元璋揮揮手，示意蔣瓛退下。

等蔣瓛退下后，朱元璋也沒心思繼續批閱奏折，低頭沉思起來。

崔公公見朱元璋身體無礙，又見朱元璋在沉思，這時才松了一口氣。

他將御書房內前來準備給朱元璋看病的太醫親自送出了門外，接著又揮退了太監與宮女們，自己服侍在朱元璋的身邊。

…………

涼國公府。

中廳。

藍玉帶著朱允熥與三位夫人互相打了聲招呼，便坐在八仙桌旁，面帶微笑的看著朱允熥。

朱允熥局促不安的搓著小手，眼睛不時往藍斌這邊偷瞄。

他很想知道，藍斌有什么好玩的東西不告訴他。

此刻，舅爺爺、舅奶奶都在，他也不好意思問藍斌。

見朱允熥局促不安，牧夫人溫柔的笑著走到朱允熥的身邊，問道；“三殿下，在你舅爺爺家里，你不要拘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好嗎？”

朱允熥低著頭，囁嚅道；“那是東宮，不是咱的家！”

“東宮不就是你的家嗎？“

她看向藍玉，奇怪的問道；“這孩子，說什么胡話呢？”

藍玉好像從朱允熥的話里聽出了端倪，凝視著朱允熥，問道；“三殿下，你為何說東宮不是你的家？”

“東宮本來就不是咱的家！”

朱允熥語氣堅定，“在東宮，除了一名從小陪咱長大的太監外，其余的人不是欺負咱，就是對咱不理不問！”

“這就奇怪了？”

藍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盯著朱允熥，“咱記得你皇奶奶在世時，便有七八個太監侍奉你的起居。”

“你為何說現在只有一人？”

藍玉的舉動嚇得朱允熥一哆嗦，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咱也不知，只知道從皇祖母不在后，身邊的太監就莫名的走了。”

“至于去了哪里，咱就不知道了。”

牧夫人緊緊摟著朱允熥，對藍玉瞪了一眼，沒好氣的說道；“老爺，你干什么？”

“你嚇著三殿下了。”

朱允熥感受著牧夫人給他帶來的溫暖，也對藍家闔府對他的關心。

他不由仰起頭，看著牧夫人，輕聲道；“舅奶奶，你真好。”

這話一出，讓牧夫人眼眶當場濕了起來。

她溫聲道；“孩子，別怕，有舅奶奶呢？”

朱允熥點點頭，‘嗯’了一聲。

藍玉這才意識到朱允熥膽小，怯懦，可能都是東宮的一幫人造成的。

而自己在外甥女常氏、外甥孫朱雄瑛、以及皇后娘娘薨逝后，對眼前的這個孩子確實也關心得很少，甚至是沒怎么關心過。

否則自己要是關心多一點，這孩子也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

懷著愧疚的心情，藍玉心里暗自發誓，一定要為這孩子做些什么。

哪怕遭受朱元璋剝皮實草的酷刑，也一定要為這孩子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