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了瓦剌，朕倒是樂意為之。”
“拯救瓦剌，朕可沒那個興致。”
朱祁鈺單手托腮，冷冷開口道。
盡管早就對此不抱期待，但當親耳聽到朱祁鈺的否決之時，絕望的神情還是即刻就爬上了賽罕王的臉上。
然而就在他心如死灰，準備放棄之時，大殿上方端坐的朱祁鈺，卻是再次開口。
“不過嘛，開設互市，倒也無妨！”
“什么？”
賽罕王微微一怔。
“賽罕王，朕就看在你的份上，回去告訴也先，在兩國邊境之處，設立互市開放貿易。”
“互市商品可包含糧食牲畜，衣物器皿，但不得涉及鹽鐵火器。”
就在賽罕王心灰意冷之時，朱祁鈺卻忽然再次開口，一番話便又將他從深淵里拉了回了現實。
駕馭人心，就是要反復的拉扯，這可是他的太祖爺朱元璋，親自教給他的絕招。
“陛下，此話當真嗎？”
賽罕王睜大了眼睛，聞言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子之言，豈有兒戲？”
朱祁鈺挑了挑眉，隨即微微一笑，再次回應道。
“謝天子陛下大恩，臣賽罕向長生天起誓，永遠臣服大明，永遠臣服皇上，絕無二心！”
賽罕王大喜過望，要知道，他面前這個掌控著大明王朝的少年帝王，可絕不是什么善類。
此前就連他們也先可汗的親弟弟，草原上最驍勇的戰士伯顏帖木兒，他也是說殺便殺，沒得半分遲疑。
可就是這樣的人，卻偏偏對自己一再手下留情。
上一次是萬軍陣中，這一次是朝堂之上。
當自己的族人再一次被拯救之后，這個草原上曾經最驕傲的戰士，面對朱祁鈺，終于選擇了徹底的臣服。
不敢有絲毫的耽擱，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賽罕王當即叩首謝恩，隨后便恭敬的退出殿外，直奔草原復命。
然而和滿心歡喜的賽罕王不同，聞聽要與瓦剌人開展互市，朝堂之上的大臣們，卻個個面露難色。
“陛下，瓦剌之人，向來反復無常。”
“此番他們出師不利，眼下又遭遇風雪連天，內外交困之下，這才向我大明示弱。”
“可一旦渡過難關，這些人必然卷土重來，與他們互市，豈不是養虎為患嗎？”
再三思索之下，于謙還是率先站了出來。
四朝元老，四朝為官，和瓦剌人整整斗了幾十年的于謙，自然知道瓦剌人的秉性。
“這些朕當然知道。”
“既然知道，陛下卻又為何...”
于謙滿臉不解。
“于謙，我問你，千古帝王，論起行軍打仗，我大明成祖爺如何？”
賽罕王退去之時，朱祁鈺眼神之中，曾悄然劃過一絲陰冷。
只是這抹眼神一閃而過轉瞬即逝，所以即便連堂下滿朝的官員，也沒有一人察覺。
“單論行軍打仗，千古帝王，能與成祖并肩者，屈指可數！”
被朱祁鈺忽然反問，于謙微微一怔。
不過片刻后，他就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作為永樂一朝的進士，他于謙曾鞍前馬后，親自追隨過馬背上的皇帝。
那個男人對于草原的壓迫，遠超常人想象。
起初北伐之際，草原三部尚有人應戰。
后幾次，那些人干脆是望風而逃，連這位成祖爺的照面都不愿一會。
從八百府兵起勢，到五征漠北封狼居胥。
這位永樂大帝，單論行軍作戰，古往今來能與他相較的，怕是也只有大唐的太宗文皇帝，天可汗李世民了。
“對，很好！”
“可是諸位，你們有誰能告訴我，為什么即便強如成祖爺，五征了他們漠北草原。”
“即便我大明鐵蹄曾踏破斡難河畔，這瓦剌人如今卻為何依舊酣睡在我大明臥榻之側呢？”
朱祁鈺站起身來，冷冷的掃視著堂下眾臣。
方才還喧囂不止的滿朝文武，此刻聞言間皆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不光成祖爺，太祖爺當年同樣是強勢無比！
太祖手下徐達元帥，藍玉將軍，這些響當當的名號，當年哪一個不是令草原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徐達元帥率軍北伐，燕云十六州四百余年后重歸漢家！
藍玉將軍捕魚兒海一役，盡殲北元七萬大軍，生擒北元王族數千人不止。
讓這些胡虜也體會了一把靖康之恥！
然而即便如此，這些草原人不在了嘛？
不，他們依然存在，并且活的好好的，只要漢家王朝稍一衰弱，他們的鐵蹄便會紛沓而至！
“說不上來吧？那就讓朕來告訴你們。”
“因為草原之人本就居無定所，他們就勝在了一個“跑”字！”
和屯田建屋，定居農耕的漢人王朝不同，瓦剌之人，追逐水草而生，居無定所。
這種生存方式，雖然在對抗天災上有所不足，但在和漢人王朝的直接交鋒里，卻往往能占盡便宜。
漢家王朝強盛之時，瓦剌若是不敵，大可舉族撤退。
帶著牛羊，騎著馬匹，連那頂破帳篷都可以丟給你。
而他們強盛之時，有家園田產牽絆的漢人，卻退無可退，只能被動防守。
這就是大明，也是歷代漢家王朝所面臨的最大困境。
而朱祁鈺要做的，便是解決這種困境！
“陛下，您的意思是？”
于謙心中一驚，隱約間已然猜出了朱祁鈺的想法。
“沒錯，朕要一次徹底解決了瓦剌之患，讓未來萬世子民，不再受胡虜侵擾之苦！”
朱祁鈺雙眸閃過一道精光。
既然漢家王朝會因為這些牽絆，導致束手束腳，那何不如同樣把這種束手束腳，也送給瓦剌人呢？
所以不光要互市，他還要教這些草原之人開墾荒地，耕種糧食。
幫他們修建房屋，建設城鎮。
讓這些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成為同樣有了牽絆的人。
讓他們失去優勢，最終被徹底解決。
朱祁鈺一番話出口，在場眾臣早已是驚掉了下巴。
他們本以為這位兩軍陣前加冕的天子，在當了皇帝之后，也沉溺在了奢靡的生活之中，放下了對瓦剌的戒備之心。
可沒想到，這貨居然比他們還狠...